端木苍生抚着长须道,“在治国上,我不能如你太妙山一般精细,实在是有愧于朝廷,有愧于天下。你刚才说的对,如今就存在世家和朝廷夺利的情况,各国如今世家林立,但我赵国当前可以说世家都能心系朝廷,遇外敌、逢大难,世家出钱出人,确实助力不少;不过,他国可就不同了,最典型的就是北燕。你适才说的很好,看问题也很远,世家终是祸害。”江大川摇摇头道,“在下只知道,世家不可与民争利,至于世家和朝廷之争,那就是你国相需要操劳的了。”端木苍生点点头,“你可知我端木家有多少家产?”江大川愕然,老头,你跟我这炫富?“我端木家有田十万,山两座,湖一个,京都大院有三座,还有酒楼、客栈、钱庄等等。”端木苍生苦笑着说道。“端木家已经成为了一个世家,根就是我以及我的妹妹,根就是太子。”江大川一惊,斟酌着问道,“那太子……”端木苍生点点头,说道,“太子之所以急于想要夺得大位,是本相极力怂恿。”江大川心头一句卧槽。端木苍生道,“太子不是个中兴之主,只能当个平庸的富家子,他不明白齐赵两国的仇恨,更不明白世家之祸,否则也不会被齐国所蛊惑,不会被他背后的世家所蛊惑。此次,太子乱政,王后被幽禁冷宫,端木家除我国相府之外,被抄家者三百户;其余世家,有人被贬官、有人被流放、有人被抄家、有人被查封。纵然是元家、夏家、慕容家也为之胆寒,京都为之一新。”江大川愣了愣,“其实,太子就是国相手里的棋子。他原本并没有夺位弑父的心思。”端木苍生站起来道,“我端木苍生宁愿为天下人的棋子,区区一个端木家,怎能坏我赵国国体?”江大川叹口气,他知道这是一个死结,但没想到端木苍生这么牛逼,早就看准了问题。端木苍生像是一个医生,看准了赵国这个肌体上的毒瘤——世家,为了搞定世家,端木苍生地把太子作为引子,精准狠地一刀下去,纵然血溅自身、不顾自身族门,他也把这事干了。所以,太子之乱后,国相还是国相。只是,江大川看着端木苍生的花白头发,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太子是你的外甥,太子的娘是你的亲妹妹。赵国,有这样的操盘手,当是赵国之幸;否则,像燕国那样,直接杀,那是会出事的。江大川站起来,想了想说道,“赵国得国相,乃赵国之福。”端木苍生苦笑道,“你以为本相听不出你的弦外之音?不过,我赵国如果仅仅是世家高门大户、百姓寒衣避体,目前又两路用兵,如何耗费得起?本相能做的,也就让百姓寒时有衣、饥时有食,可,这就够了么?”江大川问了一个不该问的话,“太子真是庸才?”端木苍生道,“这一切,说来话长。多年前,本相带着妹妹艰难度日,后来我们结识了香溪公。香溪公本也是家道没落,我们三人相互扶持,誓要在赵国出人头地。辗转多年,本相应试中举,当时赵王为太子,本相入太子府为中书舍人,香溪公武道初成,在本相的举荐下,当了太子的门客。我妹妹聪慧,少女长成,竟得太子宠信,先太子妃仙逝后,便纳了我妹妹为妃,便有了太子江枚常。”江大川静静地听端木苍生絮叨,说实话,他内心佩服他把握大势、利用大局的能力,但,挥刀向自己的亲人,总是有一种不和谐的感觉,国相,并不是一般人能当的。“淑媛自小无父无母,本相对她极为宠爱,香溪公更是如此,只要淑媛所喜,本相和香溪公俩人想尽一切办法满足;赵王继位后,淑媛慢慢的就变了,或者说,是本相和香溪公没有开导好她,让她对权力极为渴求,甚至参与朝政、勾结齐国,淑媛和太子这俩人身后,开始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世家,他们安插嫡系,干涉朝政大计,无所不用其极。本相明明知道前面是深渊。多次劝说无用,索性顺势而为推他们一把。”端木苍生顿了顿说道,“香溪公,就是樊公公。”江大川又是惊呼卧槽,樊公公可是自己入武道之后遇到的比肩独孤圣的第二个大咖,那时候樊公公是宗师境上品,在彼时的江大川眼中是高不可攀的存在。端木苍生叹道,“本以为三人兄妹相依,哪知道香溪公对淑媛情根深种,更不惜为他自戗肉身,进宫当了太监。香溪公本是赵国人,遭遇和本相差不多,对齐国更是深恶痛绝,但,就因为淑媛的坚持,他才会勾结齐国人,勾结齐国戒律院。他的那些死士,都是戒律院的人;戒律院掌院易仁山,还是禁军统领,在齐国可以说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早有灭我赵国之心。本相如何能忍?”江大川恍然大悟,当年他一直认为死士是元启的部下。江大川道,“长公主以为王后可能中了妖气。”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端木苍生摇摇头,“那是我让人下的。”江大川又是一愣,啥意思?你给你亲妹妹弄妖气?端木苍生缓缓道,“当今方界,中原有北燕、齐国,其实,这两国都瞧不起我赵国,毕竟我赵国地盘小,只在齐国内部。北有北方四部,西有土人十三族,内部纷争不断,这些都算不得一国;更往西乃西岐国,西岐国乃极西之方,很少介入中原。南有珈南国,珈南国更南乃南越蛮人。这就是整个方界了。如果要谋一界大统,不光要靠武道、军备,还要靠人心。北燕擅长鬼道,齐国,看似武道大途,事实上齐国最擅长的就是妖道。”江大川没有忘记,谈家就擅妖道,他当年差点被谈家原家主驱使的巨猿给拍死。“北燕以妖道坏元启,那只是想栽赃嫁祸而已,你救了元启后,得知元启体内有妖气,赵王震怒,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北燕,而是齐国。”妈了个巴子的,城市套路深,老子要回农村。“我令人以齐国妖道中人,擅自给淑媛下了妖气。这妖气不伤身体,却能有迹可循,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江大川点点头,老子当然明白,“一则引赵国怒气与齐国,二则,保留王后的尊严。”端木苍生长叹一声,“齐赵两国不可能并存,这是天下大势。”“我有两子,你都见过了。长子端木熙,此次端木青阳,一个从文一个从武,多年培养,老夫早就明白,在此乱世,文不可救天下。青阳是个好孩子,奉武宗乃天下第一宗,武道上,还望江宗主多照顾一番。”江大川道,“青阳兄大义,须弥幻境内,进退中绳,对我也颇有维护之心。如有机会,定然不吝请教。”端木苍生点点头,“虽然国师极力推荐,但选择石固县却是本相刻意为之;石固县,在怒河府内位置很好,你能治理好太妙山,本相就要看看以你的方式能否治理好石固县,本相亦会安排各部派员在石固县,什么事不干,就记录你们是如何做的。”说完正色对江大川说道,“治国方略,本相犹嫌不足,你可在石固县全力施为,无论什么事,本相支持你。”江大川看着端木苍生,内心莫名的有一种感动,一种恐慌,还有一种高山仰止的味道,端木苍生,自毁族门、不惜以亲妹妹为饵,为的是赵国;不耻下问,敏锐地察觉太妙山治理的不同之处,只为了治理天下。江大川深深一拜,“国相,心中皆苍生。”他深知太妙山可行的法子,到了石固县不一定可行,比如分田,比如不纳粮、不缴税,恐怕只要他提出来,朝廷中人会有无数的官员弹劾,躲也躲不了,因为这触动了世家的根本利益。这就需要端木苍生的全力支持,需要他在朝廷顶住压力。世家眼里,只有自家,没有苍生。江大川目送端木苍生迈着稳重的步伐离开,他心里百般滋味、胸中激荡不已;赵国有一个最大的好处,那就是太子认可他、国相支持他、国师爱慕他、抱玉宫睡服他,还有世家、宗门信奉他,这是最难得的环境,江大川更明白,这也是他可以虎视天下的原因。端木淑媛那边走个过场就行了,然后以奉武宗的名义禀告朝廷,朝廷再昭告天下,这样,王后、太子之乱的舆论就被导向了齐国;而元启,已经深入齐国。抱玉宫的人早已等待,江大川被领着,心潮涌动,一时竟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待抬眼看,已经到了一个大殿门口,宫女禀告,王后寝宫已经到了。江大川不等桃花仙子、耶律靑鸢,叩门而入。此时乃下午,已初有冬意,大厅内安安静静,显得极为萧条。从大殿内穿过,通过长廊进入后院,过白玉阶,一个黑衣太监正端着一碗粥,一口一口喂着一个女人;这女人面容娇美却眼神呆滞,口中喃喃不已,坐在凳子上,手里把玩着一个竹子削成的什么东西。尚未到女子跟前,江大川已经看得出端木淑媛中了妖气,气血紊乱,廉泉穴黑气若隐若现。黑衣太监并不回头,待把碗里的粥喂完了,柔声道,“淑媛真棒,今天居然吃了一碗。”端木淑媛看着黑衣太监微微一笑,这一笑,似日暖风轻,江大川恍惚看到了十岁的妹妹。黑衣太监看着她,一动不动,目光中皆是柔情。江大川叹息道,“樊公公。”樊香溪示意江大川坐下,轻声说道,“若拔除了淑媛体内妖气,她会清醒过来。”江大川见端木淑媛手里把玩的,是竹木削成的三个人,手牵手,女子在中间。不知道怎么回事,江大川觉得鼻子酸酸的。樊香溪从怀里掏出一个册子交给江大川,跟着说道,“江宗主,烦请把这个交由御前司,这是这几年我和太子所经历之事,哪些死士、齐国暗桩在我赵国有哪些人、如何谋划,等等。”江大川接过,他一个字都不想看。樊香溪道,“江宗主,我知你和抱玉宫、国师府,乃是宁王,都是至交好友,我想请……”江大川起身道,“奉武宗江大川,今日见王后,观王后体内有妖气,具体何种,需要御前司详查;王后妖气入体,无法根除,需人照顾。”樊香溪点点头,双指并拢,猛然对着自己小腹戳下,听到“噗”的一声,樊香溪一指戳在自己气海,跟着口鼻出血,扑倒在地,身体痛苦地扭曲挣扎着。他废了自己武道。江大川头也不回地走掉。:()虎啸流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