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满树柳,鸟雀栖银枝,鸣叫起旭日,一只麻雀偏头去瞧,正有两人于湖心亭围炉煮茶,举棋对弈。
亭中小仆手捧粟米,迎风呼唤,麻雀叽叽喳喳邀伴飞跃而下,满枝霜雪簌簌而落,鸟雀落在掌心低头去啄,酥麻痒意引得小仆咯咯直笑。
笑声惊得太子险些错落一子,子落棋盘,桓越清执棋扶额苦思,半晌方落定,不想太子浅笑出声,“玉台今日未免粗心浮气些许,此局已输。”
桓越清泄气浅叹,簪白在一旁战战兢兢,掌心尚留几只鸟雀啄食,“主子,簪白不是故意的,下次我绝对不笑,绝不打扰您。”
莹白手指握紫砂泥壶斟茶黑玉盏,双手奉于太子,桓越清方道:“与你何干,是我棋艺不精罢了。”
“棋有十九道,三百六十一点放子,策其机权廉勇,纵横谋划,智谋皆在棋中。”梁锦瑜观望棋局,眼明心明,拾棋间隙不忘打趣桓越清几分,“玉台未免太过恭谨。”
桓越清谦逊道谢,便自饮茶观雪,未有再博弈之心。
今为桓越清休沐之日,本欲于无人处躲得片刻清闲,不想太子相邀赏雪,不得不从。
不知太子此举为何,桓越清便也不问。
二人想对而立,遥看万里雪白,太子似有所念,“谈及棋艺,父皇乃是一绝,曾与人对弈得千军粮草,为一桩美谈。可多年前父皇微服私访于南州时,与一人对弈,你可知结果如何?”
山阴处寒气凛凛,可残冬之力犹不足矣,有光处清透雪水顺流而下,融化厚厚冰层,冲破太子与桓越清的身影,径直而去。
“父皇被打击到溃不成军,本按父皇那时桀骜性子必然动怒,”太子语带惊异,“父皇却赏赐于他,赞他六艺皆备,弈棋绝妙,超古冠今。”
桓越清静立侍听,不露声色,问道:“后来如何?”
她知道,太子所说那人是她父亲庾昭。
桓越清依旧记得那时,皇上刚登基不久,劳碌于平定几州反对之声,寻访各州刺史,因地制宜设解法。恰暗访至南州,庾昭自重礼厚待,小心侍奉,未敢丝毫懈怠,日日神情紧绷。
皇上见此调侃,温言劝解,君臣本一体,不必如此拘谨,寻常之心即可。就这一句,庾昭性豪爽,信以为真,与皇上推心置腹重若亲兄,对弈棋局率心由性,胜与皇上。
太子转身坐回棋盘前,自弈为乐,垂眼去瞧那棋局。桓越清浅声吩咐簪白,“去拿些酒来。”
桓越清自是知道后来如何,一次不恭,怀疑便永埋心中,稍有动静不必细问直接定性降罪而已。
太子布棋已过半,招手让桓越清入局。观棋局片刻,桓越清暗自心惊,太子竟然短时内复棋局如旧,方才桓越清故意下错一子,太子正还原于此处。
桓越清面上只作不知,端坐沉思,良久,复而再下如初,她并未改变棋局。
太子嘴角上扬,再下一子再胜棋局,他却赞赏道:“围棋九品,玉台堪称一品。为官亦如下棋,玉台如此,未来定会有所作为”
“多谢殿下教诲,微臣定铭记于心。”
敛去锋芒,收束自身,锋芒太盛恐为朝野侧目,深藏若虚则为无足轻重之徒,若要官途亨通,显才束己方是正举。
太子此次来是为褚季凌,今满朝官员无不在注视褚季凌一事,桓越清此前为贵妃丧仪已出尽风头,为人侧目。
如若再掺和进褚季凌之事,未免锋芒太盛,于自身不利。
桓越清感念太子用心,只她满腹疑惑,为何太子要特来告诫于她?
统共一算,今日不过与太子二见,何至于谆谆教诲,还特举她父亲一事佐证,桓越清脑中思绪纷杂,只觉头晕目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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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白炉上热酒,姗姗来迟,亭中却余桓越清一人背坐。
太子走后,桓越清掀帘以临雪色,松柏俱白,顿感心境澄澈,坐狐裘大褥披狸裘不畏风寒,不觉浅眠。
簪白悄声放置热酒于案,并未叫桓越清知晓酒已到,抬手轻触紫砂泥壶,已然冷却。自家主子方大病初愈,不宜饮冷茶,簪白忙去烹茶,取那梅上雪水,灌与紫竹杯并炉火慢慢细煨。
端来桓越清素日喜食之物配茶吃,桓越清平日胃口不佳,现下景色宜人,但愿能多进一些。
簪白轻声唤醒桓越清,“主子,风里坐久了小心身体,要不我派人准备车架回府?”
“不必,再待一会吧,难得出来。”
“那要不用些吃食,特意准备的您喜欢的,甜脆脯腊和梅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