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破晓,邺陵城正南午马门缓缓开启。
六马金根破光而出,皇帝大驾八十一乘,太子及三公九卿随侍左右,护驾轻车,卫士千乘,呈鱼丽雁行状,列步骑兵为内外八重。
车辂驶过中央御道,直奔国子学而去。
四尺高墙外,百姓听得车马声,皆跪伏于地,高呼“吾皇万岁”,真心祝愿这位结束连年战乱,给予他们新生的明君万岁长安。
消息灵通者,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早早守于国学门户,企图得见天颜。
国子学内,国子监祭酒郗红披与桓越清等诸位被举荐者侍立严光堂。袁少游性子跳脱颇为活泼,现下又偏头私语,“玉台兄,你以为,天家今日会以何题策论啊?”
桓越清轻轻摇头。
“哼。”一道不屑之声从桓越清身后传来,定睛一看,原是褚季凌。
桓越清心中一动,面上却是波澜不惊。
昨夜来访一事被雨夜闲逛的褚季凌暗中目睹,自诩读书之人,高风亮节的褚季凌,自然不屑与寡廉鲜耻的桓越清为伍。
因此,在昨夜才会对桓越清不假辞色,面露讥讽。
好在,褚季凌轻哼一声之后就再无动作,桓越清紧绷的神经松懈几许。
少顷,皇帝大驾已至国子学,素日话多的袁少游此刻噤若寒蝉,微微挪动步子,将自己的身形隐匿于人群中。
饶是镇定自若的桓越清也不禁呼吸几变方才稳住心神,那是一言便可定人生死荣辱的天下主君,也是桓越清在苦读时日中怨憎忧惧的对象。
如今,那遥不可及的身影此刻正对桓越清方向徐徐而来。
众人行跪拜大礼。
良久,待皇帝端坐纯金盘龙雕饰坐榻,“平身。”天子威严肃穆的声音在四面金铃珠帘中回荡。
众人叩谢起身,无一人不庄重有序。此时,一道尖刻锐利的嗓音打破这份肃静。
“朕,初登大宝,日新伊始,经纬天下,百官朝野。然,福治万民,需德才者,遂荐之。可奈官官相护,真伪难辨,知者不纠,失主不欣,长此以往,恐祸及天府。故,朕今于此敬奉宗庙,永承孝思,亲策选才!钦此。”
一道圣旨宣读让随侍百官面色各异,‘官官相护’,可谓对百官当面斥责痛骂。
闻此圣旨,桓越清微有异色,暗中抬眼打量,天子戴通天冠、黑介帻,着绛纱袍,肃杀王霸之气扑面而来。
“朕自掌朝以来,励精图治、勤勉政务,天下百姓安居乐业者虽有,可河清海晏、四海升起之盛世却鲜有。”
皇帝和缓语气一出,百官再次跪拜,“陛下赎罪,是臣等无能。”
皇帝手臂微扬,制止百官,他狭长的眼眸无半点情绪,却又仿佛蕴含着某种意味。他转向那些垂手颔首被举荐的子弟,“朕之过也。”
“开国易,守国难;创世易,治世难。①大乾欲创盛世之况,须有开国之臣,亦需守国治世之才。”
众百官面面相觑,皇帝坐守高位,眼神示意方才未发一言的太子,太子授意,上前几步。
“诸位,勿复再言,今乃策问为主。”
太子长身玉立,温润言语化解此刻窘境,“请诸位屏退左右,静候一旁,今日策试即刻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