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先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不过很快就想起来了。
“救……救救我。”
是会陪她玩幼稚游戏的小姨、带着她一起做秋千的左卫门爷爷、是爸爸妈妈,是藤川家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每一条鲜活的生命。
她想逃,但是有什么东西死死攥住了她的脚腕,撑开她的眼眶继续看。
周围的景色逐渐扭曲变换,直到终于透出一点光亮。
“救救我,救救我!”
在回忆的尽头,一颗咒灵的脑袋“咕咚”一声滚到她的脚边。
脑袋转向面对它的女人,皮肉已经腐烂,分辨不出生前的样子。它没有眼睛,只露出黑洞洞的眼眶,直勾勾地看着她。
它露出尖牙笑起来,整片血红色的海洋都在晃动。
它说:“姐姐,你来救我了吗?”
……
有点想吐。
她低下头,从幻境中抽离出来,和自己的掌心对视。紫色的血液在那里凝固,闻起来有股微弱的腥味,冰冷的手无意识地抽动了一下,骨头发出“咔咔咔”的声音。薄薄的血块变成掉落的痂,轻飘飘地落在沙滩里,很快就看不到了。
反胃的酸味涌上喉间,在下一阵风吹来的时候,她猛地被呛住一样,蹲下去捂着嘴痛苦地干呕起来。
停港的船只在码头晃动,白色的船帆被风掀起一个个圆弧的形状,向岸边推进的海潮在沙滩上留下泾渭分明的深色水痕,沾湿她的鞋子,又慢悠悠地退回去。
她花了点时间平复呼吸,盯着自己的鞋尖看了一会儿,突然急切地想要听到谁的声音。
电话响了两声,很快就被接通了。
“哟,早纪?居然能在这个点接到你的电话。难道说才几个小时没见到我而已就想我了吗?”
他的声线比以前稍微低一点,尾音是惯有的上扬语调,顺着电话传递到她的耳朵里,一下子带动那些懦弱的情绪攀升到顶点。
她小声喊他:“悟。”
然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电话那头短暂沉默了一下:“……你怎么了?没事吗?”
有一瞬间她的确想要和他大吐苦水,说藤川家的覆灭、说自己在北海道过得很苦,说她的确找到弟弟了,又亲手把他祓除了。
但她潜意识里不想让他知道这些。
他不用知道这些的。
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的回答,又问:“你在哪里?”
“江东。”这下说话了。
“等我一下,十秒钟。”那头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窸窣窣的声音:“算了,十秒钟太长了,三秒吧,你默数三秒钟,伟大的五条悟就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着光,没有挂断的通话屏幕上跳着五条悟的名字。她看着屏幕,再一眨眼,眼前就出现了另一双鞋。
一只手搭上她的脸,温热的指腹蹭掉她脸颊上的血迹,掰着她的脸往上抬。
“这么狼狈啊,谁欺负你了?”
冰蓝色的眼睛闯入她的视野,于是血腥味的世界轰然崩塌,变成明灭的星河光影,灌进枯槁的土壤,再抽出鲜嫩的枝芽。她一张嘴,眼泪抢先一步啪嗒一下掉下来,死死堵住已经到了嘴边的声音。
五条悟先是去看了一眼“帐”所在的地方。现场乱七八糟,属于咒灵的浑浊咒力交织在一起,彼此吞噬、厮杀、侵蚀,又归总成一个整体,在某一刻被藤川早纪的咒力覆盖了。
他没怎么费力气地就在海边找到了她。他看到她蹲在地上,脸色惨白,头发乱糟糟的,浑身上下都是咒灵的血,把她大半个人都染成触目惊心的紫色,看起来状态差得吓人。
没有受伤。
他很快做出判断。
然后她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