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时渊要同林玄尘说的也是这件事。从前林玄尘不怎么参与宗内事务,掌门和长老们也由他,但现在他已是元婴境界、宗师级别,便不能再把他当小辈看待。原本还体恤他重伤初愈,境界不稳,想让他多休养一段时间,不过看他今日神采奕奕,行动如常,看来是已经大好了,便打算告知他天玄目前面临的隐忧。
严时渊索性摊开来讲:“你们都知道,千机门精于卜算推演之法,门内的千机长老尤其擅长此道。千机老人在千机门乃至整个修仙界都地位超然,从很久之前就几乎不怎么出山了。据我所知,她最近几次现身,一次是两百年前出现在并州洪洞县,想要劝说当地州府举县搬迁。然而即便州府官员对她的话不敢怠慢,举县搬迁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更何况大部分百姓都不愿背井离乡。没过几天,那里便出现了地动,死伤十万人,随后便是绵延数年的瘟疫、灾荒、战乱……人间也是在那时换了朝廷。
另一次,一百多年前,青山剑派当时的掌门捡了个小女娃,收做了徒儿,千机老人对掌门言明,这女娃到二十五岁上会有一场命劫,只有一直待在青山不外出,才有可能躲过此劫。哪知人算不如天算,这女娃偷偷溜下山,结识了一位散修,两人结为道侣,共立明渊山庄……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了,明渊山庄整庄覆灭,变为冥渊鬼地,魑魅魍魉横行,合四位掌门之力才将其封印……”
林清听到此处,不由回想起自己和晏离、林玄尘去冥渊鬼地寻找明柳的事。那时他从未怀疑过自己不是“林清”,晏离也言之凿凿他就是林渊和明柳的孩子,于是他也便顺势称呼明柳为“娘亲”了,甚至在林玄尘面前也一口一个“娘”地叫,也不知道当时林玄尘听了怎么想……
林清尴尬捂脸,恨不得当场去世。他抬眼偷偷觑向晏离和林玄尘,晏离老神在在地闭着眼,仿佛在听一个遥远的故事,而林玄尘面上也看不出什么。林清内心哀嚎,暗叹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达到他们那样的涵养,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
严时渊还在滔滔不绝地讲千机老人的事迹,总结起来就是晏离的那句话:这老……老人家下山,准没好事。如今她来天玄,众人摸不清是什么情况,只能严阵以待。
林清怀揣苏满星的传讯符,犹豫着要不要把千机老人问他的话告诉长老们。可是,一来他身上有秘密——他并不是真正的那个外门杂役林清,自己是来自外界的幽魂这件事决不能让旁人知道,万一原身林清真的和千机老人是旧相识,说出来之后自己有很大可能会暴露;二来,“时间不多了,你有没有做好准备”这句话所传递的信息实在有限,即便林清讲了出来,只怕也没什么用。
既然天玄宗和千机门交好,天玄是否真的有劫难,难道不能等千机老人来了当面问她吗?不比这样猜来猜去好?
算算日子,送来拜帖的那几个门派今日也该到了。
林清盘算完,觉得还是等千机老人来了看看情况再做打算。
这件事交代完,议事堂便没林清和潘咏思什么事了,潘咏思鬼鬼祟祟地将林清拉到一旁的角落,一展手中折扇,示意他看自己身上新衣,问道:“林兄,我这身怎么样?英不英俊?潇不潇洒?”
什么千机老人,什么没影儿的传说,在少年心中都没有即将到来的心上人重要。
林清知道尹如绵今日会随易惊寒一起前来,也知道好友不敢宣之于口的隐秘暗恋,于是十分捧场,鼓掌赞叹:“好好好,英俊潇洒迷人帅气,世上再没有比潘兄更有魅力的人了!”
潘咏思听后果然信心大增,正自飘飘然,忽感背后一寒,不由缩了缩脖子,纳闷地问林清:“你有没有觉得好像有点冷?”
林清茫然:“没有啊?你不会发烧恶寒吧?”
……
严时渊正询问林玄尘的身体状况,殷殷叮嘱该如何调养内息,忽然发现他有些心不在焉,脸色还有些难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自己徒儿正和林清头碰头地挨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悄悄话。
没什么异常啊。
严时渊有些莫名其妙,问林玄尘:“我同你说话,你老看他们做什么?——哎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去哪儿?给我回来!”
……
“是吗?”潘咏思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感觉到热,于是又拿手背去贴林清的额头,结果还没挨上,就被人攥住了手臂。
“哎哟——”潘咏思吃痛回头,发现是林玄尘,气势立刻矮了半截,“大大大大大师兄。”
林玄尘不着痕迹地插在了两人中间,面沉如水。
林清无语,方才他还夸林玄尘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谁知他面色这么快就崩了。林清拍了拍林玄尘的手背,示意他松手——你什么修为潘咏思什么修为,真不怕给潘咏思手臂掐断啊?
林玄尘目光微微后掠,像是想观察林清的神色,又很快收了回来,松了钳着潘咏思的手。
潘咏思一退三丈,远远地逃开了,躲在角落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被抓疼的胳膊,一脸委屈。
“我……”林玄尘回身,刚想向林清解释一二,便听到守山弟子前来通传:“禀长老,青山剑派掌门易惊寒、以及浩气宗长老赵怀云到了。”
谢无欢也收到了通传,带着众人在正殿外亲自迎接。
易惊寒他们来得很快,林清等年轻弟子在道旁躬身行礼。易惊寒带着雪回风和尹如绵大踏步走向谢无欢,却在经过林玄尘身边时顿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