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都是黑的,一切都是黑的,冷寒的月光推着他蹦走,滚爬,行尸走肉般。院子里有一口水井,朝着黑做底的铺开,黢黑黑的深渊。
只要低下头。
便能瞧见自己跳出来的伤疤。
井底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出来,宛若伸出一双沾着绿苔的触手,轻柔的抚摸他的脸庞,带着凉意,“好孩子,来,快来。”
黄害身体前倾,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后背一股阻力袭来,是院子里突然蹦出了两只小狗咬住了他的衣襟,这两只小狗是他带回院的,脏兮兮,后尾巴盘着污垢的斑点,粘稠起腻,可那双双滴溜的眼睛,能够看到他心底。
“汪汪汪。”
黄害心底酸涩,蹲下身紧紧抱住它们。
这是他捡回来的。
属于他的。
唯一的,两只小狗。
冬去春来,春送秋往。
黄害因偷窃让父亲被大魏的风流名士耻笑,又因天残独眼被道家卜卦,成人后会招邪祟克死亲父。
家中仆从也对他警惕不已,唯恐避之不及。
他就这么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渡过了十余年,剩下的一只眼睛,毫无波澜,见到窜过来的老鼠,才会肯挪动着眼球。
多么相似啊。
不见天日,同样的丑陋,愚昧,卑鄙。让人感到憎恨。
留下谷粒,黄害反手关上房门。
变故在他加冠后三日。
加冠礼是少年一生的大事,可无人问津的黄害连自己都未曾在意,旁边是为自己新垒的坟,烧的是一些枯草灰,他留意膝下扑腾着两只威猛的獒犬,旁边放着簸箕,坐在石阶上沐浴着月光。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外头一袭白色寿服,脸颊干瘪,双眼黢黑嘴唇发白的父亲僵硬着四肢“走了”进来。
父亲的头颅转向他。
黄害抬头再度见到久未谋面的父亲,脸上是一片死寂的沉默。
“我的儿,为父错了。”
“为父在你小时候不应该没有护好你,反让你被盗贼砍伤了一只眼,更不该人云亦云,怪错了你,那污蔑你的孩子是那丞相之子,本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却不该贪恋权势,谄阿谀,道奉承,将你关禁了十余年,至今也不肯还你清白。”
死人噗通栽落在地。
露出后面一只黄鼠狼,它掐着嗓子,如鬼如魅着,勾魂摄魄着站着跳着,又道:“可还中听?”
黄害看它的眸子依旧暗淡,宛如死灰不再复燃。
“唉——”
黄鼠狼甩着尾巴悠悠叹息,踱步在他身侧环绕,又化作一缕黄烟左右腾挪,“你定心生欢喜,定是中意且爱听,为何不允了你自己,来吧,来吧。”
“来吧,来吧。”
黄害终于开口:“你为何会选择我?”
黄鼠狼在他体内咯咯咯的笑,“是你选择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