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若是刻意拖延,”李同光一笑,“只怕便无福觐见圣上,只能委屈他与贵国国主一起,在安都多做几天客了。”
杜长史大怒,正要说些什么,便听屏风之后传来一道清丽又沉稳的女声:“既然见不着,索性就别让礼王弟去了。”
——是如意。
李同光一凛,下意识地站起身来。
杜长史已然恭谨地向屏风后一礼:“郡主。”
侍从们移开屏风,如意华服端坐的身影便出现两人面前。这一次房内通透明亮,李同光看得一清二楚。眼前女子高鬓严妆,华美威严,光彩照人。虽气质不同,但眉眼间分明就是故人模样。李同光嘴唇微张,一声“师父”险些出口。
如意一挥手,道:“杜长史退下吧,有些话你不方便。我素来却是个宗室里的怪人,难听的话,就由我来说。”
杜长史领命退下。
屋内一时就只剩他们两人,李同光痴痴地看着如意,呢喃道:“师父,你怎么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屋外,一串人撅着屁股排排蹲,人手一只长铜耳,正贴在墙上偷听他们的对话。
闻言于十三得意道:“当然不一样了。我用了南国的褐粉,重勾了她的脸型和眼型。又调了胭脂,加重了唇色。还用烟墨点了唇边的小痣。绝对能做到粗看浑似故人,细看判若两人。”
孙朗奇道:“你为什么会随身带着脂胭?”
于十三傲然反问道:“剑客为什么会随身带着他的剑?”
钱昭抬眼瞟他:“下次见到金帮主的时候,记得把自己画好一点。”
元禄插嘴道:“画不画都一样,金帮主早瞧上宁头儿了,十三哥早被她忘到九霄云外了。”
于十三气急:“喂!”
孙朗感叹道:“可金帮主自从遇见如意姐,连宁头儿也不要了。”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铜耳队伍最后方的宁远舟。
宁远舟忍无可忍,提醒:“干正事。”
众人又齐刷刷地把头扭了回来,继续偷听。
屋内如意长睫低垂,依旧是冷漠端庄地模样,从容提醒道:“长庆侯,你又失态了。”
李同光却急切地走到她身边,似是想如过往那般拉一拉她的手,依偎在她膝前,却是不敢唐突。只焦急地说道:“我所有朱衣卫的人都赶出合县了,现在这屋子里也没旁人。师父,您可以跟我相认了!”
如意无奈地抬头看向他,不容置疑地强调道:“长庆侯,我再说一次,我不是你师父。”
李同光如受重击,瞳中明光一颤,一瞬间仿佛能滴落下来。如意却是无动于衷。李同光凝视着如意,不知看出了什么,面色越发苍白起来。却犹然不肯罢休,声音越发低下去,哀求一般说道:“您别那么狠心好不好?鹫儿好想你,真的好想你,你不记得以前了吗,我们在马场……”
如意一怔,似是拗不过他的执著,无奈地叹了口气,微笑道:“好,如果你一定觉得我是您师父,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可不可以坐下来,听完我说的话?”
李同光一怔,同她对视了片刻,目光终于恢复为精明。他在如意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短暂的静默后,再次抬眸看向如意,道:“请说。”
如意道:“刚才我那句让礼王弟不去安都的话,只是负气。你我心知肚明,贵国国主要使团十天之内到达安都,无非就是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但其实我大梧朝中,大多是反对礼王入安的,如今监国的丹阳王兄更是有问鼎九五之心,只怕全天下最希望这和谈不成的,就是他了……”
李同光凝视着如意,却只觉心神恍惚。眼前郡主面容明快华贵,同记忆之中师父孤傲冷漠的模样,时而重合,时而又分离。他分辨不清。
如意的话语飘入他耳中,却无法唤回他的心神,他只机械地吐出一句话:“可这又关本侯何事?”
如意颇有深意地一笑,道:“侯爷明知故问了。据我所知,侯爷这几年虽得贵国国重用,却一直为河东王与洛西王不喜。以后无论他两人谁登上大位,侯爷只怕都会如坐针毡吧?不知这两王之中,侯爷更愿意拉拢谁?我愿意配合侯爷,将盗匪之事推到你不喜欢的另一位身上。如此一来,侯爷就可以用这份大礼作为自己以后的晋身之阶了。”
明明白白的算计、毫不掩饰的神色,令李同光心神一凛,霎时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他看向如意,微微眯起眼睛,缓缓道:“郡主好心计,但区区这点甜头,本侯还看不上。”
如意已起身在案上展开一卷地图,指着图上城池:“那加上这云、勉两城呢?”她看向李同光,微笑道,“据我所知,您这位一等侯还并无实封之地,只要侯爷能助我礼王弟安全迎回圣上,我大梧愿以这两城遥祝侯爷日后位极人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