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结束后,群臣离开大殿。
陶氏父子走在一处,表现得比平日更加沉默。
来至宫门前,各家马车排成长龙,有序在路旁等候。
陶裕率先登车,陶贤和陶正在其后。陶廉慢三人一步,提步走向最后一辆马车,忽被陶裕叫住:“与我同乘。”
“诺。”陶廉应声转身,越过两位兄长的车驾,登入陶裕的车厢。
“行。”
父子俩坐定,车奴挥动缰绳,车轮压过路面,马车稳步前行。
陶裕没有马上开口,而是闭目养神,似在斟酌今□□堂变化。
马车远离晋侯宫,穿过熙熙攘攘的长街,抵近氏族坊,他的声音才缓慢响起:“今日之事,你如何看?”
“君上念及旧情,未弃陶氏。此战如能立功,陶氏必复起。”陶廉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道出心中所想。
“旧情。”陶裕低声念着,神情有片刻恍惚,旋即变得复杂,“旧情最忌消磨,何况本就寥寥。”
陶廉没有否认这一点,维持跽坐姿态,脊背挺直,上身微微前倾,加重声音道:“廉以为君上鸿恩,时不可失。错过此次良机,陶氏更将没落,再不能列于上卿。”
他所言亦是陶裕所想。
经历过几l番打击和冷落,陶裕深知林珩的手腕,再无往日傲慢。
今上不比幽公,铁血不亚于烈公,甚至更胜一筹。
“君上有霸道之志,不容试探掣肘。一步错,步步错。我之过,连累家族落入今日境地。”陶裕叹息一声,到底承认自己的错判和执拗。一瞬间,他仿佛老了数岁,眼角沟壑加深,盛载无尽的悔意。
“父亲,事情还来得及。”陶廉及时出声,打断他的自怨自艾。
“不错,还来得及。”陶裕振作精神,眼底的雾霾瞬间消散,重凝锐意进取,“大军东出击楚,尔为新军副将,若无意外,应在智陵麾下。家族私兵有精锐六百,尽数调于你,务要竭尽所能,不遗余力。”
“诺。”陶廉深知六百精锐代表着什么。即便是被立为家族继承人的大兄,在继任家主之前也不享有这份殊荣。
两人说话间,马车进入氏族坊。
车行一段距离,速度开始减慢,直至彻底停住。
车厢门推开,陶廉先一步迈下车辕。目光移向身后,看到走出车厢的陶贤和陶正,捕捉到两人脸上的神情。
显而易见,两人都猜出车中对话,并为此早有准备。
兄弟三人并肩站在台阶下,等候陶裕下车。
就在这时,道路对面驶来四辆马车,车身雕刻氏族图腾,过陶氏府前不停,反而加快行速驰向长街尽头。
陶裕短暂驻足,凝眸远去的车辆。
遥想幽公在位时,智氏退避晋阳,陶氏身居京城,两家守望相助,互为倚仗。以当时的情况,陶氏甚至压过智氏。
时过境迁,幽公薨,新君登位,陶
氏日趋没落,在朝堂位置尴尬。反观智氏多人在朝,年青一代受到重用,大有一飞冲天之势。
相同境况的还有雍氏、费氏、田氏,乃至新氏族中的鹿氏。
“物是人非。”
陶裕收回视线,发出一声轻叹。
幽公在位时,氏族彼此倾轧,朝堂上弥漫腥风血雨。
今上不喜氏族内讧,各家行为有所收敛。然围绕爵位战功,竞争依旧激烈,更胜于三年之前。
落后一步,需耗费数倍精力追赶。
以陶氏的情况,落后的岂止是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