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项轻车简从,一路风驰电掣,黎明时分抵达甘究大营。
彼时雷声轰鸣,大雨如注。天像开了一道口子,雨水倾盆而下,覆盖漫长的边境线,笼罩数座边境城池。
甘究等人提前得到消息,全部冒雨出营,在营门前驻足等候。
雷声不断,闪电爬过天空,紫红的电光撕裂云层,一道光柱笔直砸落,爆开刺目的电火花。
百余骑穿过雨幕,飙举电至。
马蹄声被雷鸣掩盖,似无声在雨中奔驰,瞬息闯入众人眼帘。
队伍中不见旗帜,骑士的面孔被斗笠遮挡,蓑衣覆盖全身,唯有耳上的金环浮现光辉,成为醒目的标志。
一行人来至营前,为首之人猛一拉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阵嘶鸣。
骑士们纷纷停住,在营前列成长队。
雨水沿着众人的蓑衣滑落,下摆飞散开,稍显得臃肿,却掩不去高大魁伟。
甘究等人伫立在雨中,长袍下摆被雨水浸湿,染上大片暗色。皮履抵不住积水的凉意,双足发冷,逐渐蔓延至膝盖。
众人始终一动不动,腰背挺直,肃穆庄严。
公子项骑在马上,单手握住缰绳,另一只手折起马鞭,用鞭梢顶起斗笠,鹰目扫视而过,压力如有实质。
“参见公子!”
甘究等人叠手下拜,目光低垂,无一人敢同公子项对视。
邳城受困至今,越军连战连捷,楚军却频频失利,众人实在面上无光。纵然对方设下陷阱,有心算无心,以两国之间的实力,这样的碾压也实属罕见。
甘庆不敌松阳君,差一点命丧战场。此刻站在甘究身后,遇公子项视线扫过,头埋入胸口,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起。”
公子项策马进入营门,径直穿过营地,来到竖立图腾旗的大帐前。
粟黑和石林等人不敢倨傲,下马步行跟随,与甘究等人保持两步左右的距离。
大帐内燃有铜炉,专为驱散湿气。
多盏铜灯落地摆放,灯身造型夸张奇诡,人俑双眼奇大,近乎占据半张面孔。人俑头顶延伸出数根铜枝,末梢托起灯盘,盘中盛满灯油,燃烧中散发出一股奇特的香味。
帐帘掀起又落下,公子项摘下斗笠,解开蓑衣。暗红色的长袍半湿,他却毫不在意,接过布巾擦拭脸上的雨水,振袖坐到屏风前,见众人还站在原地,简洁道:“坐。”
“谢公子。”
帐内空间宽敞,容纳二十人绰绰有余。
甘究等人在右侧落座,粟黑和石林等位次在左,自然而然分成不同阵营,彼此间泾渭分明。
楚国氏族性情高傲,家族争斗延续数百年。倾轧最激烈时,街头殴斗时有发生,不亚于晋国内斗。
氏族间竞争激烈,互相看不顺眼,遑论是粟黑这样的外来者。哪怕身为公子项的门客,得公子项重用,依旧被楚国氏族鄙夷,从不被
看在眼里。
众人落座后,侍奴送上茶汤,熬煮时加入姜和蜜,苦后回甘,还有一丝辛辣,是楚人喜好的味道。
粟黑有些喝不惯,饮下一口就放到一旁,不再端起茶盏。
茶汤冒着热气,似白烟袅袅,轻纱状弥漫开。
公子项托起茶盏,待茶汤适宜入口,缓慢送下腹,过程中一言不发。
持续的沉默,使得不安急剧攀升。
甘庆因战败惶恐,下意识看向甘究,希望兄长能给他指引。
甘究眉心深锁,猜不透公子项的用意,心中七上八下,不敢贸然开口。
他猜测公子项会有旨意,没料想对方会亲至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