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南城之主,今天来找他,不是为了叙什么旧情,只是为了南城的大局考虑。
“对不起。”她说。
梁英哲盯着她沉静而坚定的双眼看了一会儿,这明明是他最熟悉不过的一双眼,他们曾亲密无间,耳鬓厮磨,彼此生死相托,然而此刻她明明就在他面前,却又好似远在天边。
他忽然被一种彻底失去她的恐惧淹没,不受控制地,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男人哭是什么模样呢?和女人也别无二致。他发红的眼眶中蓄满了泪水,片刻后忽而决堤,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他拉着羽绒服的袖口,胡乱地擦着眼泪,无法接受自己此刻的狼狈,他彻头彻尾变成了一个感情中姿态难看的失败者,可他对此毫无办法,曾经一切的少年意气和自信从容,仿佛瞬间被撕了个粉碎。
“瑄瑄,”他哽咽道,“我们能不能回去,我们……能不能不分手?”
“对不起。”她又一次说。
他听懂了,她的潜台词是:不能。
颓丧堕落也好,光彩照人也罢,重点是,他还在原地无法挣脱旧日的感情,而她已经大步向前,挥别昨日。
她不会再回头了,他喝再多的酒,使再多的小聪明,让自己在回忆中再怎么挣扎,她也不会多看一眼了,他不能再心存幻想,做那些破镜重圆的白日梦了。
梁英哲将脸迈进手心,发出难以抑制的抽泣声。
“英哲,”谢铭瑄拍了拍他的后背,“你别这样。”
她总是这样,在感情中笨嘴拙舌,连句像样的安慰都说不出来,梁英哲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中了什么邪,为什么对一个这样的女人痴迷至此,她明明并不温柔,也说不上漂亮,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具有女性魅力的人。
可他心里似乎又知道,她不善表达,却总是会在背后默默为他筹谋一切,解决一切,她总会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给他,这何尝不是一种温柔,可这种温柔,他不会再拥有了。
他只是在为此难过。
谢铭瑄想了想道:“主城的急救中心隶属于科研院,科研院的研究经费虽然不少,但大头都拨到了曲宁的晶能项目上,急救中心能分到的并不多,我打听过了,即便你去供职,至多也就拿一两千的工资,并不比在南城高,当然,我之前觉得你没什么花钱的地方,给你设置的工资是少了点,但如果你搬来主城,我可以给你开五千的月薪,这份薪资足以支付清雅居的租金,并且负担你们母子在主城的开销,这是我能拿出来的最大诚意,你可以考虑一下再回答我。”
梁英哲忍不住哈哈大笑,他喜欢的就是这样一个人,他还在为泥足深陷的感情崩溃落泪,她已经可以平静地谈工资待遇了。
她似乎竭尽全力地在为他考虑,看起来善良且无辜,可她就像一台精密的计算机,永远在做正确的事情,这样的人真的有情感可言吗?
“不用考虑了,”梁英哲嘲讽道,“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
谢铭瑄微微一愣,他紧接着又道:“今天来的目的达到了,你是不是要走了?”
她有些不明所以:“你希望我再待一会儿吗?”
她真的无法理解他的痛苦,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才能让他好受点,似乎给他涨工资,让他以后的生活过得容易些,这就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而且是共赢的办法。
半晌后,梁英哲叹气:“你走吧。”
灾变后的第一个新年,原本应该是个值得庆祝的节日,最终却在惨淡的忙碌中倏然过去了。
年后,梁英哲重新回南城医院工作,偶尔会去城主府参加谢铭瑄的小会,他看起来依旧文质彬彬,光风霁月,似乎已经走出了失恋的痛苦,这让谢铭瑄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这对南城曾经人尽皆知的情侣,已经对曾经那些恩爱的过往释怀——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然而过于年轻的灵魂,总是会更执拗一些。
赵卯卯听说此事后,不知从哪儿冒出了一股冲动,担心南城医院人多眼杂,她特意去主城的清雅居找梁英哲。
“梁大哥,我听说……你和城主分手了?”
梁英哲愣了几秒:“是。”
“为什么?”赵卯卯无法理解,“你不爱瑄瑄姐了吗?”
梁英哲无奈地苦笑:“卯卯,你为什么觉得,我是能决定这段关系的那个人呢?”
“你的意思是,难道是……瑄瑄姐把你甩了?”她不敢置信,“你这么好,她为什么要甩了你?”
“卯卯,不用安慰我了,”梁英哲叹了口气,“我不过就是一个感情中的失败者,一无所有,没什么好的。”
“可我觉得你很好!”
她夸人的措辞实在没什么技术含量,但胜在真情实感,梁英哲哭笑不得道:“谢谢。”
“梁大哥,”她抬头,认真地看着他,梁英哲的五官生得十分优越,一双波光潋滟的柳叶眼,因为情伤而多了几分忧郁的美感,令人无端升出几分心疼,“你还爱着瑄瑄姐,是吗?”
他不明白这个平日里乖巧懂事儿的小姑娘,为何如此直白地戳他痛处,梁英哲沉默以对,显然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赵卯卯一直是个不善于处理人际关系的孤僻女孩儿,从小到大连亲密的朋友都少之又少,更别提喜欢的人,直到梁英哲出现……他几乎承载了她对异性所有的幻想,所有同龄男生身上那些顽劣自私的缺点他都没有,他是那么的温柔,体贴,聪明,她遇到他,就像……该怎么形容呢,就像灰姑娘的姐姐遇到王子,她知道他不属于她,可却无法不被对方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