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由各省提刑按察使司查明,确有其事者交由三法司定疑谳,都察院纠核,大理寺平决。”洪涛想都没想就把人选给定了,显然是提前有所准备。“这、这……”但王安听了皇帝给出的人选之后直接就石化了,光张嘴说不出话,满脸全是错愕,想掩饰都掩饰不住那种。他实在想不通皇帝为什么一会儿英明果断一会儿又糊涂软弱,既然已经和官员们撕破脸了,为何还要让各省按察使司和三法司来审理案件?这等于是让当爹的审查亲儿子,折腾了半天雷声大雨点小,其结果不用看到最后都能想出来。无非就是找几个倒霉蛋当替罪羊,把罪责往他们头上一推,再弄个畏罪自杀啥的一死百了。“嘿嘿嘿,连你都知道无用,那朕就放心了。朕可不想大开杀戒,杀了他们也没用,接替的官员只会更变本加厉。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做了官,不为自家捞些好处说不通的,换谁都是一个样子。你知道历朝历代贪腐、冗官、派系斗争、土地兼并之类的问题为什么永远得不到解决吗?不是皇帝不够圣明,也不是官员不够用心,而是解决问题的人就是制造问题的人。假如你是御史,发现了当县官的父亲贪墨会揭发吗?换做朕肯定不会,充其量是规劝其尽快收手,不要做得太过分,说不定还要指点一二把漏洞补上。朝臣们谁都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全有家人亲朋,也就全面临着这个问题。他们越能干缺陷就越严重,直到再也无法撑下去轰然倒塌。大明延续了二百多年,问题已经积累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程度,如果不彻底改变,拖不了多少年也会倒塌。想根除谈何容易,不能急,得慢慢调养,先把身体弄结实点,再把烂肉一点点挖掉。”王安想的没错,靠系统本身来纠错是不可能的,这套系统在设计的时候就没考虑到自愈问题,没有自我完善的功能。洪涛也不是疏忽了,而是故意为之。斗争分很多种,有的一气呵成,有的坚持不懈,到底该怎么选择,不是拍脑袋凭喜好,得根据实际情况具体分析。目前朝廷每个机构部门运转得都不顺滑,这就不是局部不匹配了,而是整套系统出了毛病。如果是机械设备,可能就得重新设计制造,但国家政府没法停,全盘推到重来不现实,必须带病工作。这时就得有所取舍了,什么零部件可以先替换,什么地方最好不要动,哪怕为此要付出更多的成本也得硬着头皮忍,保证系统不停摆。官员集团是系统的一部分,还是不能动的那一部分。别看他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却可以让这架庞大的机器勉强运转起来。没有他们,洪涛就算满脑子全是真理,依旧只能眼睁睁看着国家停摆。但话又说回来了,也不是一点都不能碰,算计好利弊,替换掉一些不太关键的小部件、紧紧螺丝、上上润滑油也是可以的。纵容《半月谈》和《东林旬讲》隔空对喷、创建剿匪提督衙门、发布《推恩令》、派李贽去两广推广新农作物种植、诱惑民间资本投入现代化工厂、利用《赈灾新法》打击官僚资本,就是在一步步小幅度的改变系统。只是这次把官僚资本伤得有点深了,再穷追猛打下去容易把人逼急眼。俗话说的好,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在自己的实力逐步上升阶段,时间就是天然的盟友,拖的时间越长局面对自己越有利。让各省按察使司和三法司负责扫尾工作,就是皇帝在占足了便宜之后表示出来的善意,不打算再继续追究扩大打击面。如果翻译成语言,应该是这么说的:伱们私底下都干了啥朕心里和明镜一样,本来应该查出一个抓一个、抄一家、砍一族的,但念在大家还得在一口锅里混饭吃,以前的事情到此为止,今后不管心里咋想,手底下必须有点分寸,别那么没眼力见儿,什么钱都想挣!到底有没有效果呢?官员集团显然也没准备好,不想马上和皇帝发生激烈的正面冲突。第二天内阁就把草拟好的诏书送了进来,基本是按照皇帝意思写的,稍加润色,拿给中书舍人誊写一番,用了印就是圣旨。为了回应这份善解人意,吏部没再鸡蛋里挑骨头,痛痛快快的批准了皇帝的举荐,调左光斗等一批新晋年轻官员到河南、河北、山西、陕西受灾州府任地方官,一边恢复生产生活一边大兴水利建设。户部也破天荒的没多废话,主动拿出20万两银子专款,用来支援水利建设,够不够的是个心意。工部则把各地巡河官员也抽调了一些,派往灾区配合工作,有点上下一心的感觉了。反正这一波好人是让皇帝给百分百装到了,掏腰包买粮食费尽心思运往灾区,成了灾民们口中的万家生佛;下旨严查发国难财的地方官员和商人,俨然是位不官官相护的明君。但最为民间称道的还是大兴水利,如果因为老天爷喜怒无常发了水遭了旱,百姓们并不太责怪朝廷,毕竟皇帝没有老天爷官大,真管不了。可若是因为河渠堤坝年久失修,让本来能挺过去的灾情变得愈发严重了,必须连官员带皇帝一起骂。你们整天锦衣玉食,光收税盘剥却不顾民间疾苦,全该死!现在皇帝下了旨、派了人、筹集了粮食还掏了银子,专门要在受灾严重的地区大兴水利建设,比送来多少赈灾粮都更暖人心。粮食吃完了就没了,总不能年年等着皇帝掏腰包,可要把水利设施弄好了,当地民众能受益几十甚至上百年,积大德了!用李贽的话讲,他远在广东都听到了陛下的英名,福建老家那边有些受灾地区更是把皇帝像和妈祖像摆在一起,日日祭拜。(本章完):()不明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