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的时候,杭澈和宋知坦白司老师想见她一面的想法,宋知先是吃惊转而开始焦虑,不停和杭澈打听司老师的喜好和习惯,约定大年初一早上登门拜访。
这个冬天,北京的雪下了好几场,杭澈在四合院生活的时候,每年大年初一,司鹤洁会带着她写毛笔字,这是她们一贯的习俗。
司鹤洁说书法和下棋一样,棋有棋道书自然也有书道,都逃不开修身养性,过于浮躁字若浮萍,过于混沌字无章法,过于暴戾字就犀利,要静得下心,耐得住性,写出的字即便不是上乘大家,也当得起一番清峻。
两人通常会选自己当下最喜欢的一句话,用纸也有讲究,安徽泾县的手工宣纸,控笔挥洒,最后落西泠印社的印泥。
司鹤洁的书法顿挫老辣,力透纸背,犹如脱缰之野马,潇洒豪壮,四合院正厅的那副16字箴言就是司鹤洁自己撰写而成。
今年她半开玩笑说,“要不我就写一个,宿昔朱颜成暮齿,须臾白发变垂髫。”
杭澈心下一酸,抿着唇眼眶微润不说话,司鹤洁回眸见杭澈瘪着嘴乖乖站在一旁,打趣起来,“怎么?想让我变成老妖怪啊?”
人都会老的,但提起来多少让人伤心,常佩琴端着果盘走过来假装数落,“妈,你又逗清清,看把她脸憋红的,一会把逗哭了看你心不心疼。”
杭澈破功,不好意思地扯了一抹笑撒娇,“我才不是小孩。”
司鹤洁心情极好,笑着抬笔写下,“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写完后落笔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
前段时间三金的事情,司鹤洁这两天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她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一幅字就是她想勉励杭澈的话,杭澈当然明白老师的意思,司老师希望她能有闳识孤怀,也能勉爱自我。
她伸手扶着司鹤洁往旁边退了一步,老师抬手示意,杭澈上前,借着案桌上的笔砚看着老师一旁的字,沾墨挥洒写下一副对联:“倚天照海花无数,流水高山心自知。”
司鹤洁在一旁拄着拐杖看着,脸上赞赏的神色抑制不住,好一个心自知,“不错不错,去年我在国外放你一马,看来这书法不仅没有退步,还有所精进了。”
一旁的常佩琴表达不满,“怎么没见您这么夸过我啊?”
司鹤洁垮起脸,“夸你,你那鸡爬的字几个人能认识?”
常佩琴扔下一盘砂糖橘,“这当着孩子的面呢,你给我留点面子,清清就算了,一会宋知来了,你可不能这么说我。”
宋知,提到这个名字,杭澈的心铃被摇晃着叮叮作响。
“你别只拿水果啊,准备的糕点也统统拿出来。”司鹤洁抬起拐杖指了指一旁放满收藏品的置物架,“还有我前段时间收的好茶叶。”
“知道了妈,总要一样一样来不是吗?”常佩琴冲着杭澈无奈笑,“清清你看,宋律师比我们面子还大呢。”
杭澈笑道,“老师,小姨,那我先去胡同口,时间也差不多了。”
“快去吧,一早就见你心不在焉了,这人还能跑了不成啊?”司鹤洁揶揄。
被戳破心事的杭澈害羞,“老师~”
常佩琴陪着司老师聊天,杭澈一早就发了定位给宋知随时联系,但在家不太好一直看手机,显得不太尊重长辈,得到批准后,她从衣架上拿下羽绒服边走边穿,早早地去胡同口等着。
胡同里两旁贴边停放的车辆将本就不大的路占得更加拥挤,并不宽敞的小道落了积雪,被住户铲到了两边,白色的雪堆在过道两旁,中间露出青灰色的路面,偶尔还有井盖。
这里历史悠久,全场不过七八百米,却保存了老城风貌,脚步不自觉加快。
胡同口二梅的店已经开了很多年,主要是老北京的吃食,继承了上一辈的手艺,是胡同里几代人的回忆,自家的房子一面开了玻璃窗,忙碌了一整年现在也终于闭店休息。
那店面贴着喜庆的春联,屋檐挂着大红色灯笼,看着让人心情愉悦。
杭澈收回目光站在店门口醒目的位置,她身形挺拔,穿着宋知买的去瑞士的奶白色羽绒服,下巴微微抵在衣领里防风,转眼瞥见路边拜完年等着打车的情侣。
男人脱了手套搓手给女朋友暖手,女人一脸幸福和其对视。
杭澈将口袋里的双手拿出来,学着对方的样子哈气将手搓热。
不一会,一辆车停在路口,熟悉的人从车上下来,宋知今天也穿着这件情侣款羽绒服,颇为默契。
车才刚停稳,她便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拎着拜年的礼物朝杭澈小跑过来。
白色的雾气,微红的鼻尖,水润的眼眸,她们凝视对望,甜蜜蔓延,宋知瞥见杭澈肩上已经覆上一层薄薄的白色,忙伸手拍了拍,“很冷吗?看你一直在搓手。”
杭澈有些不好意思,用手摸了摸耳垂,还是有些凉,算了吧。
她刚准备将手放回口袋,宋知一把握住她的手,果然,凉的,“我来帮你暖一暖。”
礼物被轻轻放在地上,宋知就这样将杭澈的双手捧在手心凑近嘴边哈着气,温热地包裹着那双纤纤玉手,然后轻轻地来回挫动,如此反复。
杭澈愣在原地,这一刻,她才发觉自己不是没有奢望的,她曾经也想过在寒风落雪里,有人可以不顾一切牵住她的手。
而这样的奢望,被宋知变成了现实。
“好了,别冻着自己。”杭澈反手包裹住宋知的手。
宋知想起什么,欠了欠身子从两个袋子中拿出一条姜黄色的围巾,轻轻踮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