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睡下之前,他找了条毯子,站在父亲的身后,像一个理发师那样,将毯子在空中甩平、落下,罩住尸体的上半身。他始终没有勇气看一眼父亲的脸。
洗漱时他看到镜中的自己,胡茬满腮,头发乱糟糟的,和昨晚打牌的男人竟有几分神似。他走进衣帽间,挑了几件父亲早年的衣服,穿上还算合身。床头柜上有一顶深灰色的鸭舌帽,戴上之后,袁午站在镜子前端详片刻,拎起空空如也的公文包出门了。
大雾并未缓解寒冷,颤抖从胃部扩散开来,已经有十几个小时没吃过东西了。
小区内的摄像头会拍下他的行踪,不过录像只能保存一个月。只要一个月内相安无事,袁午此刻的行动就是安全的。
出了小区往西走,沿着大马路穿过密集的住宅区,眼前出现一栋只有三层高的崭新商务楼,占地面积很大,远端隐没在白雾中。外墙上贴着“红联大厦”四个立体字。初来这里找房子时,父子两人曾路过附近。
从外面透过窗户望进去,可以看到天花板和立柱仍是毛坯。整栋楼只有二层靠东的位置入驻了一家不知什么类型的小公司,现在看起来也还是这个状况。
袁午走进空荡荡的一楼室内,脚步声激起阵阵回音。这么大的面积用来经营商场正合适,可惜无人问津,这里地段实在太偏了。
匆匆转了一圈之后,袁午回到门口,记下门牌号码,转而向北,朝着建材市场的方向走去。
建材市场集中了数百家店面,规整地排列成庞大的方阵,多数店铺门可罗雀,入口处一家饭店的玻璃门上贴着转让告示。袁午径直走到市场最深处,才开始抬头确认各个门头的招牌。
一家店铺吸引了他的注意,店门口堆放着抽屉大小的灰色砖块。
“要啥?”一脸浮肿的老板穿着睡衣从里间走出来。
“想买点砖。”袁午侧过脸,佯装扫视店里的环境。
“哪一种?”
袁午答不上来。
“做什么用?”
“……砌墙。”
“隔断墙呗,现在都用轻质砖。”老板走到门口朝砖块堆一指,“块儿大,轻便,结实。要多厚的?”
“有没有小一点的?”
“嫌大?这个砖都是标准尺寸,再小就是水泥砖了。”
“水泥砖……是怎么样的?”
老板哑然失笑:“就是水泥做的砖头呗。”
“我是说,有多大?”
老板不耐烦地比了个手势。
“你这儿有吗?”
“有啊,没有我跟你费什么劲那,在仓库里。”
“就要这个。”袁午觉得自己很狼狈,这样下去,会给人留下特殊印象的。
“要几片?”老板用了“片”这个量词。
摧毁空墙,直立尸体,然后重新修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