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山倒海的内息,转瞬从唐疑指尖溢出,却又即刻性情大变。
急风骤雨化作潺潺涓流,细如丝、绵如绸,和缓地涌入萧弋冰冷的身躯。
一刻、两刻、三刻……萧弋从头到脚,逐渐被一层暖雾笼罩。
他明显感觉到,自己正在榨取着唐疑的生命,每一条经脉、每一寸血肉,都被注入了不可言说的力量。
无数次,萧弋想喊外公停手。
可到了这时,他的身体早已不听头脑的役使,眼帘再难开启、嗓子眼也再难发声。
他所能做的,就只有本能地放纵在无垠暖洋中,一面吮吸着甘霖、一面沐浴着清泉,贪得无厌。
而与萧弋相对的唐疑,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虚弱。
萧弋紧闭着双眼,因而看不到,唐疑就在他面前,渐渐地失了人形。
他的脸色变得枯黄,眼眶变得凹陷,从前胖墩墩的身子,也飞快地干瘪下去。
冰洞与世隔绝,感受不出光阴流逝,外面的世界却时刻变化万千。
几千里外的大邺皇都燕京城,禁庭紫微垣的宣政殿内,一个脑瓜顶上一毛不拔的老男人,正低眉顺目地跪谢着天子萧晃。
这个人,正是先帝在位时、六扇门的领导者,刘潜、刘和豫。
当年亲军都尉府和六扇门被裁撤,二者改制重组为锦衣卫,刘潜就顺势成了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头头。
他在这位子上一干十来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原可安安稳稳到退休,却不奈,生了个不争气的儿子。
金陵少女失踪案,时任锦衣卫南司指挥同知的刘潜独子刘芾,居然知法犯法,在地下角斗场以人命为乐。
刘大人亲手拉了儿子下马,才总算保住了自个儿的乌纱。
可刘芾越是烂泥扶不上墙,就越是和展露头角的沈夜形成对比。
后来沈夜入京,得到翊国公徐飐亲自举荐和提拔,成为新一任锦衣卫总指挥使,统管南北二司,刘大人还是没能保住官位,不得不调任南司。
锦衣卫的南北二司,南司职能本就不比北司,刘潜浸淫官场几十年,这就矮了初出茅庐的沈夜一个半头,必然十分不如意。
再说那刘芾,实在不是个东西,金陵案子刚结,就又牵扯进了江陵清源山庄案,且自那案以后,脑子就不正常,逢人便说自个儿身边有鬼。
这事儿《皇朝时报》也有报道,搞得大邺几乎人尽皆知,刘大人的老脸委实再没处搁,便上折子向萧晃辞去了锦衣卫的职务,自请告老归田。
有沈夜这等人才统领锦衣卫,还有徐飐在旁坐镇,萧晃自是不假犹豫就准了刘潜辞官。
可惜,近来大事一桩又一桩,沈夜也从意图行刺圣驾的谋逆叛臣,变成了他萧晃的亲子,不能再以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示众。
加之锦衣卫不可一日无首,徐飐也离京多时,萧晃更觉得身边无人可用。
脑筋儿不晓得在哪儿转了个弯,这位陛下突然就想起了刘潜这号两朝元老。
于是乎,就在刚刚,大邺天子萧晃重又启用刘潜,将锦衣卫指挥使的官衔,再次扣到了此人的脑瓜顶上。
刘潜领旨谢恩、谨慎告退,萧晃睨着这位刘大人离去,却仍紧锁眉宇,并不见满意或放松的神态。
在一旁伺候着的温让,给萧晃递上杯热茶:“陛下可是在烦恼,锦衣卫重新交与刘和豫后,又会如当年那般生出不正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