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弋一颗白花花的脑袋,随之也顺着缝隙探到了门外。
“咦?前辈在和唐兄聊什么好玩的事儿?我也能加入吗?”这家伙眼皮儿半耷拉着,神情懒懒倦倦,音色清清淡淡。
看着愣上两愣的玑玄子和唐赟,他又似笑非笑打个哈欠:“前辈,您那是什么苦瓜脸?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不如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玑玄子小眼睛刷地一亮,一个滑跪,就从唐赟胳膊肘下蹿到车下。
唐赟眼瞧着那老孙子手脚并爬进车里,当然知道萧弋这是在帮老孙子解围。
“得得得,合着皇上不急太监急。有病的人自己都不在意,那我还在这儿瞎折腾什么呀。”他咽口吐沫,自嘲似一记哂笑,由得车里俩人去说悄悄话。
左右出不了马车,既然不见人,萧弋对自个儿的形象就也放任自流,一脑袋白毛松动地散着,很多天都没正经束过髻了。
这会儿看来,他整个人已不拘小节到一定境界,浑身上下都笼着种浮生若梦、且醉今宵的疏慵。
谁知玑玄子关上车门、再往萧弋身间望上一望,竟然顷刻涕泪齐飞。
“小朋友……本尊、本尊对你不住!呜哇哇哇——”
好家伙,这老孙子哭得那叫一个地动山摇,不明所以的,还以为他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前辈,这是哪儿的话。”萧弋的音色却清浅而温和,听不出丁点不快。
其实他早明白了大概,只是连日以来,什么都没说。毕竟,身体情况究竟如何,没人比他自个儿更清楚。
玑玄子抱着萧弋的脚脖子继续嚎上一阵,终于抽噎着同萧弋坦白。
总结起来,大意即可归为:那酒葫芦里装的,当真是好东西,只不过,一不留神,暴殄天物。
老孙子道,当初从南海归来,那种奇异的深海藻类,他实还偷摸藏起了一些。
那天他给萧弋灌下的药剂,即是以他手上剩余的那一丁点为主方,将这玩意儿全部用尽,也就熬制出一葫芦汤水而已。
又听这老孙子说,这药他原是打算隔几天,往萧弋嘴里滴上两滴。
好死不如赖活着嘛,细水长流,再配上之前提过的封闭经络、抑制活动的法子,如此以静制动,指不定还能再续上萧弋三两年的性命。
奈何,当时看见萧弋,这老孙子却立即热血上头,一没忍住,就一滴不剩地把药全喂给了萧弋。
殊不知,萧弋的身体根本消化不来那强烈的药效,是以他估摸着,药力十成有九成得浪费,仅剩那一成,得以在萧弋身上发挥的效益,大概也就是这两三个月,让他偶尔能下车溜达上百来步。
事已至此,玑玄子悔不当初也没辙,结果还成了萧弋反过来安慰这位老前辈。
这老孙子兴许心灵得到了慰藉,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又同萧弋道,自己还有个可遇不可求的办法。
那就是,找到个修习纯阳功法的人,觉那人将积攒几十年的内力一次渡给萧弋,那萧弋约么也还能有个一年半载可以茍活。
萧弋听完玑玄子逼逼赖赖,胡噜着这老孙子的脑瓜瓢,幽幽望向车窗外,没再发表半分高见。
此后,这家伙就老实得好像转了性,半个字儿都不再吐,成日缩在车厢一隅,周身围一圈烧得正旺的暖火炉,只把小半个脑袋,露在大氅毛茸茸的衣领外。
嘴上不吭气,脑子里在琢磨着什么,就只萧弋自个儿了解。
——他还真没琢磨什么太重大的事儿,只不过是,总会不时想到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