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样咬着牙、红着眼,摆着打算扇人耳光的动作,目光死盯在温让身上。
温让直视纪泱,表情煞是耐人寻味。
直到半刻已过,他才深沉地叹息,摇头喃道:“子渊,我很清楚,你仍在怨恨我、憎恶我。清源山庄那件事,我为复仇,对你只有利用。由始至终,的确都是我对你不住,我也从未奢求你原谅。”
纪泱眉目紧凝、脸色铁青,胳膊却终究是缓缓地放下。
他一甩衣袖,愤而转身,改拿后脑勺对着温让,仍旧一言不发。
温让自嘲般低笑:“子渊,你自清源山庄劫后余生,我方才意识到,自己对你原是那般在意。我痛心不已,懊恨难当,只可惜大错已铸成,我悔不当初又有何用……”
他停顿稍时,又幽幽道:“子渊,我此来洛阳,一是遵从皇命,二便是……便是趁此机会,与你相见。你对我避而远之,已逾一年之久,我真的很想看看你。你心头的伤,已痊愈了吗?”
纪泱冷哼一声,总归背对着温让开口:“看我?呵……权势与地位,难道不才是掌印大人现今所在意的?否则,掌印大人又何须刚一到洛阳,就马不停蹄地前去拜访豫王殿下,眼下又要为豫王在白马寺做法事的事情奔波。掌印大人此等谄媚之举,心中打着什么算盘,实已不言而喻。”
温让微微昂起头,独目生光:“子渊,我是顺势而为。”
他话音刚落,却又蓦地眼神一斜,往远处茂密的草木中瞥上了一眼。
只怪掌印大人机警,刚过去的那一瞬,与清潭遥遥相对的树丛间,确实出了点动静。然而他侧目望过去时,那动静已然消散,到了,他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我佛慈悲,白马寺中收留有诸多流浪野猫,时常出没于林影深处。温让只道那动静也是偶然经过的猫儿闹出,便回过眼眸,没有再往草木中多瞧。
他却不知,但凡再仔细瞅上一瞅,远处被蔓草将将漫过的两道人影,便很可能无所遁形。
人影一高一矮,一清癯一纤小。
高而清癯的那道,一身玄色,大大的兜帽遮着头脸,不消说,正是哪儿有好戏往哪儿凑的萧弋。
矮而纤小的那道,彩裙蹁跹,小脑袋被萧弋轻按着的,则是秦绯秦大小姐。
秦绯先前自顾自地去往佛塔,结果还没见到现已出家为僧的陆公子,却在半道上与颜桑偶遇。她以为颜桑到白马寺来,也是想要见上陆饶一面,心想这可倒好,当事人也来了,便准备拉着颜桑一块儿去找陆饶算账。不料,颜桑却将她一把拉住,并苦苦请求她别去搅扰闻昙师父的清修。
秦大小姐见小桑姐姐言辞恳切、眼含热泪,一面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一面只得将此事作罢。颜桑随即匆匆离去,也没详细告知秦绯去向。
秦绯回想起萧弋应也还在寺中,便四下寻觅,走着走着就也来到了林间,刚好远远地瞧见了纪泱和温让。
秦大小姐幼时与纪泱已有同窗之谊,俩人长大后也偶有来往,而温让是天子面前的红人,秦大小姐自然也是识得。她见纪泱与温让二人皆在寺内,便想着上前去打个招呼,哪知脚还没抬,裙摆就似被什么东西绊住。
秦绯转脸一看,却见是匿在草木中的萧弋扯着自己,惊呼还没出口,就又被萧弋捂上了小嘴儿。
适才纪泱和温让屏退随从、往这处僻静的清潭而来,萧弋便偷摸跟上了两人,而后藏身林木,暗中瞧着两人的举动。
不一时后,他却见秦绯也来到林间,当即就把秦绯薅住,对她比个“嘘”。温让察觉的那点草木中的动静,即是由此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