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你们就不能让本王再见上芳芳一面么?!”萧显带着明显的哭腔闷哼,一屁股往地上一坐,胳膊乱挥腿儿乱踢,“沈曦行那小子呢?快把他叫来见本王!本王今晚就把话撂下了,见不到芳芳,本王、本王就一头撞死在这儿!”
两名将士面面相觑,又因不可以下犯上,实在拿这位王爷没有办法,只得对萧显道,他们指挥使大人外出未归,如果豫王殿下愿等,他们也没法儿阻拦。
萧显闻言吹胡子瞪眼,用自个儿的身子堵着东苑入口,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上了“芳芳”,拍着大腿痛心疾首道:“芳芳,你无辜身死,本王却不能为你送葬,本王无能、无能啊!”
这位豫王殿下口中的“芳芳”,听着好似女子之名,实则是个全名叫作满庭芳的男子。
作为南戏名伶,此人的名头,洛阳城中人尽皆知。
而他更为人津津乐道的,并非唱旦角时优美的嗓音、灵动的身段,反倒是和豫王萧显一段暧昧不清的情缘。
先皇的四个儿子中,排行老二的萧显,从来都是让人最放心的那个。
不因别的,只因他萧显既无野心、也无实力,平日里只喜欢听戏遛鸟,打小就是个十足十的纨绔,从不参与朝政,不会对任何人造成威胁。
先皇在位时,萧显就被封为豫王,就藩洛阳后,这位爷更是一心只想做个闲散王爷,一晃多年,已是四十大几的人,却连个正经王妃都没有。
他年轻时干的荒唐事儿已有一箩筐,萧晃继承帝位后,对这个不学无术的二弟,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没出格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便由得他胡闹。
满庭芳自从和他的南戏班子来了洛阳,就颇得萧显的欢心。他每逢登台,萧显必来捧场,且出手极为阔绰,每回都是大把金银地打赏。
满庭芳动辄就被这位豫王殿下拉着招摇过市,渐渐地,二人之间就有点说不清道不明了。
今夜萧显在东苑门口搞上这出一哭二闹三上吊,正是因为,大半月前,最新的那起命案中,被烧焦的尸首,就是满庭芳。
眼下,满庭芳的尸身,便是与前几起命案的死者一起,停放在东苑一隅。
满庭芳无缘无故遭人谋害身亡,萧显哪儿还能忍。他伤心欲绝的同时,也早就从上到下把洛阳当地的官员挨个骂了个遍。
奈何锦衣卫由天子直辖,他萧显脾气再大,也不能阻碍锦衣卫办案。
这可倒好,反正庄园本就是他萧显自己的,这位豫王殿下干脆率众入住西苑,接着便每天都来东苑闹腾,不能给锦衣卫添乱,也得给锦衣卫添堵。
这萧显还是个大烟枪,今儿个又在东苑门前干耗了两个时辰,烟瘾早就犯了。可他出来得匆忙,烟袋杆子被落在了西苑,手下人等见他逐渐抓心挠肺,忙遣一人返回西苑,去为他把烟枪取来。
哪知那人刚走不久,萧显就又从地上弹了起来,踮着脚尖在东苑门前来回绕圈,就像是在细细品鉴,到底哪根柱子、哪块石头,最适合他老先生来以头撞之。
底下的人瞧得那叫一个胆战心惊,无不大呼“王爷不可”,两个锦衣卫将士也都睁圆了眼睛、做好救驾的准备,生怕这位豫王殿下干出什么要命的事儿来。
过不多时,萧显果真顶起生无可恋的一张脸,摆出了视死如归的架势。
“芳芳,本王这就来陪你啦!”这位殿下仰天一声长啸,旋即头一低、脚一蹬,冲着东苑紧闭的大门就撞了过去。
“王爷!”,“殿下!”,在场众人惊呼声四起,一股脑地跑上前去拉扯萧显。
岂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束从没在人前现身过的影子,忽如流星般飞纵而至。
说时迟那时快,影子身前飞射出一缕银芒,直向萧显而去,继而便将萧显拦腰一卷。
随之便见那银芒带着萧显的身躯飞速回撤,待得一干人等从晃眼的光芒中回过神来,就只见萧显好端端地站在阶下,身边却又多出了一道纤挺的人影。
“你、你你你——”萧显又惊又气,下巴颏的小胡子都要飞上天。
但在看清来人后,这位豫王殿下却又立马大喜过望,激动得舌头打结,“你你你”了老半天,就是吐不出下文。
“王爷,抽口烟,压压惊。”来人冲萧显嘻嘻一笑,一手回收,一手外伸,收的是银光闪闪的一柄软剑,伸的却是萧显的烟袋杆子。
刚过去的那一霎,这人便是用这柄软剑卷走了萧显。
至于萧显的烟袋杆子为何会在这人手上,却是不得而知了。
萧显接过烟袋杆子,狠狠地吸上了一口,终于又懂得怎么说话了。
“小赟儿!你怎么来了?!”他笑得如同抱上了孙子,好似全然不记得自个儿前一刻还在寻死觅活,拉着来人的手就往西苑方向走。
跟随这位豫王殿下前来东苑的数人,还有那两名锦衣卫将士,无不错愕地呆立原地,再定睛看时,萧显和那道人影,怎么也已在百八十步之遥。
然而在场众人大约无一人知晓,就在不远处,那个化身烟尘的怪人,实也悄然瞧着萧显这头的动静。
救下萧显的不速之客,便被这怪人瞅了个清清楚楚——好么,这人也非旁人,正是在南海时助过沈夜一臂之力的唐赟。
而萧显那一声亲切的“小赟儿”,似也出乎意料地代表着,他和唐赟这两个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实则有着鲜为人知的关系。
萧显严令喝止手下人等尾随,与唐赟漫步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