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交错的疤痕,在沈夜眼中瞧来,便是疮痍满目、哀鸿遍野。
沈夜一时愣怔。
这家伙,到底经历过什么……
巨浪冲击力过大,沈夜自然浑身上下都已湿透,每一寸筋骨也都仍在生生作痛。
萧弋纵有沈夜护着,身上也被侵湿了大半,此刻就像跌在冰窟窿里。当然,如果没有沈夜,那他此时的状态只会更糟。
他一遍遍拽扯着衣裳,想把滑落的部分提溜起来,奈何手指早冻得没了知觉,根本抓不住衣襟,所以费了老半天劲儿,都毫无进展。
“你总是这样做无用功,”沈夜实在不忍再瞧,手腕一翻、指尖一勾,便帮萧弋把衣衫穿了回去,随后又要替萧弋整理前襟,“你后背上的伤疤,是怎么回事?”
“几道疤而已……”萧弋近乎无情地格挡开沈夜的手,“你曾在锦衣卫诏狱遭过刑讯,前几日又受了重伤,如今你身上的疤,只比我多、不比我少……”
沈夜紧蹙眉心:“那如何能一样。你的疤痕,少说已有十几年。那时候,你才几岁……”
萧弋冷寂转身:“给我个面子,别问了……”
整片密林都似被浪涛席卷,水漫高台,地面处处泥泞、积流成河,水深已到了萧弋沈夜俩人的脚踝,许多低矮的草木都被没过了头顶。
也不知林子外的棚屋是否受到波及,玑玄子和沉睡中的秦绯有事没事,就更难意料。
“沈夜,那巨浪的成因,是我想的那样吗?”萧弋有气无力地抬抬眼皮儿,面冲巨浪来袭的方向。
沈夜凝重地点点头:“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萧弋蹚着水踏上石阶:“鲲之大,一锅炖不下……”
“嗯——嗯?”沈夜哭笑不得。他这辈子头一回听到,先贤之言还能被这么篡改。
南海固然不是北冥,庄子《逍遥游》里的鲲也仅存于神话,可道理,依然就是这么个道理。
萧弋和沈夜曾经都只是猜测,当下,他们则均已清楚地意识到,这座天机岛,是座活着的岛。
再说得具体点、直白点——天机岛之所以能在茫茫大海上肆意游走,许正是因为,它建在了一条“鲲”的背上。
从现实角度看,这条“鲲”,很可能是条世所罕见、活了两百来年的巨鲸。
刚刚那直上九天的巨浪,正来自于巨鲸摆尾。
先前小岛的每一次“地震”,都是巨鲸晃动身躯所致。
巨鲸可能待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几十年,也可能第二天就游走去其它海域。
这也就难怪,这座敖人世代守护的小岛,会在某年某月某一日,突然消失不见。
萧弋仰望高台顶端,没再和沈夜多说什么,不顾一身病痛,一摇三摆地沿石阶攀行。
沈夜目色一紧:“萧弋,你——”
“沈夜,你已知道我活不久,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隐瞒了。既都到了这一步,我总要看看天机令,才不枉来这人世间一遭……”萧弋一不回头、二不停步,直向高台顶部走去。
“……”沈夜静默凝视萧弋背影,过不多时,便也跟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