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身体,我也不放心。”沈夜向秦敛微一侧目,清冷转身。
秦敛目不能及之处,沈夜眼中刻意压抑着的冰焰,瞬间就又燃烧起来。
萧弋领着秦绯堂而皇之地走出了驿站,过不多时,便来到儋州城的街市上。
他之所以胆子这么肥,自然是知道,身后虽不见沈夜人影,但沈夜实际早已悄然跟上了他和秦绯俩人。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大人,不单自己跟着,手下的那几名将士也在,随时听后他的差遣。
其实,这几名锦衣卫将士,也是今日刚刚回到沈夜身边。
前几天,沈夜才同手下这几名手足汇合,便又派遣几人前去探查往生楼的动向。
今儿个下午,已外出数日的几人总算归来向沈夜回报,寒江雪的人马在海上遭受战船重创后,像是不敢再轻举妄动,目前应已撤离了南海地界。
沈夜稍作安心,却没放松警惕。
刚巧当时温让又差了人来,说是有事想与沈夜计议。
来人还向沈夜转达,说掌印大人已知悉,因缘际会下,当世鸿儒秦敛秦先生也在此地,于是也把秦敛请来共商此事。
驿站都是朝廷人马,理应安全,沈夜便暂且离开了院落,前去与温让和秦敛会面。
温让与沈夜和秦敛说的也不是别的,正是他儋州此行的真实目的。
大邺自太祖立国,至今已有两百余载,几乎代代君王都是子嗣绵延。
可不知怎的,到了当今圣上这一代,就是没能向前面的先人看齐,膝下公主六人,却独独只有一个儿子,也就是在他为太子时,出身琅琊王氏的太子妃为他诞下的那个嫡出的皇子。
虽是嫡出,这个皇子却极其不得圣上喜爱,自幼就与母亲离宫索居,纵然有了封位和藩地,也是在南海这种又偏又远的鬼地方。从他出生到就藩,朝中都没谁真正见过这人。
温让便是想要邀请沈夜与秦敛,与他一同前去拜访这位黎王殿下。
同沈夜和秦敛言谈间,温让字字句句都对自个儿效忠的大邺皇庭卑顺谦恭,绝对没说出任何出格的话语。
可沈夜就是莫名感觉,此人似乎在旁敲侧击地暗示,那位久居儋州的黎王殿下,除了如坊间传闻的那般,阴郁乖戾,顽疾缠身,好像还另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圣上将他分封到这南服荒缴,也并单单纯纯是对他弃之如敝履。
这倒也让沈夜在冥冥之中,突然想到了某个人、某些事,并对此产生了些微难以言述的联想。
只不过,没有任何根据的猜测,根本做不得数。
而温让在朝中培植党羽、壮大势力,早非一朝一夕,沈夜从来没想过参与那些所谓的权力斗争。
所以说,就算真的有些什么,他也只想通过自身去查证,而非转借温让之手。
比之见那个鬼知道是谁的黎王,秦敛的心思,当然也是全放在自个儿的宝贝闺女身上,便婉拒了温让的邀约。
沈夜原想就坡下驴,顺着秦敛的话,与之一并回绝温让,却又听议事厅外忽生响动。
他和秦敛向外看去,竟发现秦绯跑出了房间,哭哭闹闹着横冲直撞,一头闯进了萧弋所在的院落。
秦敛唯恐秦绯出什么幺蛾子,遂请沈夜帮忙追赶秦绯。
这也才有了后来的事儿。
南海在古时素来是未开化的蛮荒之地,经由后世历朝历代的生兵征讨,才渐被纳入九州版图。
儋州城在南海地界,已是数一数二的大城镇,可即使如此,也远不如中原城镇灯红酒绿。
再遇上个雨水扫兴,城中闹市区的街巷,商贩便都自行歇业,路上的行人也是寥寥无几。
秦绯跟着萧弋走街串巷,被雨中的小风吹拂,脸上的泪花儿终归干了,话匣子也渐渐敞开,耷拉着一张小嘴对萧弋道:“你知道吗,我总感觉,自己在睡着的时候,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又或者说,我现在根本分不清,什么是梦境、什么又是现实……”
她踢踏着路上的小石子,脑袋摇成拨浪鼓:“为什么我会记得,我在睡着前,被曦行哥哥他——被他、被他推下了小船……这究竟梦?还是真的发生过?醒过来以后,我就觉得脑子乱糟糟的,越是想要弄明白,心里头就越是混乱!我——我简直就要疯掉了!”
事情果如萧弋所料,咱们这位秦大小姐,这几天都一直深陷自我怀疑,把自己关在房里,苦思冥想,万分纠结,连头发都掉了大把。
今儿个一整天,她只觉得自个儿脑袋快要爆炸,一没忍住就泪水决堤,把房间里的物事全砸了个稀巴烂,然后便发疯似冲出屋子,直到一头撞进了萧弋的怀里。
萧弋卖力安慰秦绯几句,揉揉秦绯的脑瓜顶:“斐斐,你或许不清楚,沈夜的成长经历,和大多数人不尽相同。他幼时遭遇过什么,你我都无法想像。不过我坚信,纵使他当真做出了什么有悖我们认知的举动,也一定不是出自他的本愿。他在做那些事的时候,他的思想,并不属于他自己……”
秦绯闻言,似懂非懂地忽闪忽闪大眼睛,咬着嘴唇扯扯萧弋的袖子:“酒……我想喝酒……都说一醉解千愁,喝醉了,就没那么多烦心事了吧……”
时下已然天黑,因着下雨的缘故,街边的店铺几乎全都提前打了烊,秦大小姐这要求,看起来很难实现得了。
萧弋目光望向远处,只见街角处,难得有个小摊子还亮着光火,仔细一瞧,卖的不是酒,却是糖水。
喝酒有什么好的,吃甜食才能使人心情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