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山林。山脊上的队伍,最后看了一眼远方的战场。太残暴了!残肢断臂,尸横遍野,楚人跟突厥人从古河沟一直血战到山顶。生死绞杀,楚人同仇敌忾,突厥人悍不畏死。一座巨山一样的猛人,冲入敌阵,身上是铁桶一样的甲胄,一手鬼面大盾,一手精铁斩马剑。宛如黑色人海中的礁石,硬是杀出一片几丈的无人区。此将锐不可挡,无视突厥人刀剑,一时间残肢乱飞,如同绞肉机一般。单将敌千军,铁甲战万敌!恶来牛魔!铁牛!武川镇五兽将,果然都是恐怖角色。他摧枯拉朽,一路碾压。草原人士气大跌,一度被赶下去,节节败退。直到一个俊朗的突厥勇士,拿着可怕的巨槊,跟他战成一团,才稳住局势。郝大雕看的那是瞳孔涨大,心惊胆颤。那是猛兽与猛兽的对撞。他身上是武川镇淘汰的皮甲,就这玩意,他一直当成宝,还擦出皮鞋的质感。今日才明白,在这座边镇。这特么就是件戎衣!背上有一名伤员,刚刚跟着贾爷,一路冲过沟桥,拼命拉出土炕里的短命鬼,撒腿就跑。此刻。他支支吾吾,犹豫半天,才快步追上前方。贾平庆一身锦衣内衬,外面套着一副两档铠,四名刑徒,谄媚的抬着步辇。“贾爷!咱们在洛阳,也就是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北狄人凶狠,这断头饭,我们还是不吃了!”“是啊,是啊!”……郝狱霸这个身高九尺,一身横毛的粗汉开口,几个地痞流氓跟着面露难色。四个过去干轿夫的壮汉,谄媚道,“贾爷,您行行好,咱这平头百姓,哪里能跟这些草原恶鬼争凶。”“嗯!!”贾平庆眼眸冰冷,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十几个壮汉不禁一个激灵,就像受气的小媳妇,不敢再言。他们是刑徒,洛阳发配而来的囚犯。此刻接贞娘子军令,先行带着几千伤员转移。“贾爷!咱这一路没犯事,就算是欺负采花贼,心里不都知道,那货是被贱人害了。”采花贼侯俊!洛阳长宁县,犯侮辱妇人罪,判十五年,发配充军。贾平庆眼眸带着鄙夷,威严冷哼道。“吃的时候,跟咱家说的啥?!”“贾父,义父,父亲,孩儿命就给你了?”“再敢啰嗦,将你们全砍了。”威胁!赤露露的威胁!郝大雕眉头紧皱,敢怒不敢言。他是个泼皮,算不得好人,但那也被逼的,自觉算不得坏人。自小父亲是个赌鬼,家中财物输个精光。老祖母含辛茹苦,拉扯长大,他十几岁就跟着码头帮混。那地头,你不欺负人,人就欺负你。半年前,替斧头帮二当家河豹子顶罪,说好的就进去几个月。特么的,斩立诀!郝大雕口呼冤枉,被屈打成招,红楼的相好,小翠还跟河豹子好了。死牢里,隐隐约约听见,小翠的声音。那个浑人,好骗!粗汉臭脚,恶心死了,,还是河爷厉害,,,原来这个贱人害我,这才反应,顶罪那天,二当家的笑的极度阴冷。偏偏他还蠢的赔笑,要二当家照顾祖母。悔啊,他恨不得……正当郝大雕陷入回忆时,一道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放心,咱建安军是铁军,就你这个瘪三,想干还不要呢!”真是给郝狱霸气笑了。背上这断腿玩意,嘴还挺横。郝大雕,那是什么人,地痞流氓!手一用力,断腿渗出血来。本以为后背上的人会痛苦哀嚎,谁料竟然眉头都不皱一下。“是条汉子,狗东西,混那的,郝爷以后罩着你。”“哼哼!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赵忠义是也,古河沟血战,守的右后翼,斩敌四级!”“可惜,老子当时只有皮甲长矛,不然,赵爷还能带走几个。”“嘿嘿,原,,原来是砍突厥的好汉,,,失敬失敬!”郝大雕混迹于市井,那眼珠可是贼溜。赵忠义这货,他不放在眼里,但那些虎狼一般的战友,他可不敢惹。“哎,,哎!赵爷,别摸啊,咱可不好那口!”赵忠义摸索着,不禁眼前一亮。这货背宽体魄,胸肌壮阔,体毛旺,,,,呸!总之是个步兵的好苗子。步战跟骑战,可是有根本区别的。赵忠义读过书,先生还夸过他聪慧,幼时家太穷,读不起。周卧龙是好领导,偶尔在军营里讲课,他一点就通。骑兵乃是综合性最强的兵种,甲胄贵,兵刃贵,最重要的是战马贵。一般马匹的负重,最好是其体魄的二成,多了就会消耗马力。大楚最好的是河曲马,其次是幽州马,但都比不上突厥大马。,!所以骑兵的选择上,尽可能偏向体重考虑,除非这个楚人,硬是骑战出众。步战可就不一样了,步兵那是越猛越好,长弓、大盾那都要猛士。这个什么郝大的,就是顶好的步兵苗子。赵村头老茅草房,三麻子现在是丁统领手下干百人将,得告诉他。想个办法,搞人!赵忠义的小心思,哪里逃得过人精,贾平庆的眼睛。他的眼眸也多打量了一下郝大雕,心中有计较。这些个囚徒,视他为神明,他老贾打个屁,这帮人都得抖三下。挖人,做梦!他们都是些浑人地痞,清白人有,不多。是贾爷带来武川镇戎边的。还能便宜了别人?不过这些都是个土胚子。到武川镇后。第一天,吃的是腌马肉跟羊肉汤,武川镇最低档次的伙食。这帮瘪犊子玩意,一个个硬是连碗都快要吃下去了。老贾是懂武川镇行情,这里什么最珍贵?不是牛羊肉,而是米饭,粟饭,油渣炒野菜。还有秋天就晒干腌制好的咸菜。这荒野寒冬,绿叶子才是最贵的。第一天吃完,囚徒们围着贾平庆,痛哭流涕,跪拜成群,求着再吃一次。第二天,他们发现愿望成真!还是牛羊肉?!这把一向占便宜的洛阳地痞们都给整懵了。什么家庭,能怎么祸祸!吃的第五天,囚徒们的眼神渐渐不对,偷偷有人溜进贾平庆的土屋。询问他,看上边镇那个娘子,晚上给他弄来。吓的老贾七魂出窍,你们这帮龟孙子,别害咱家,这可是武川镇。十七斩,二十三法!草草叫他们滚蛋,并严令老实点,这些浑人还顶着他贾监军的名号呢!吃到第十天,郝大雕带头闹事,问老贾要杀谁,要不然弟兄们实在不安心。这一天天搁这训练,不干活,吃牛羊肉,就是断头饭,也得给个日子。难不成把他们养肥了,当猪杀?平日里,吵着要玩命。今个真看见大楚跟突厥人的鏖战古河沟,他们慌了。这跟帮会火拼,完全不是一回事。山坡上。他们头皮发麻。远方雪原,黑色的骑兵,浩浩荡荡,铺天盖地。万马奔腾,滚滚洪流,一眼望去,苍穹下,全是草原骑兵。这特么,一辈子见过的人,还没这会草原上的马多。这就是北狄人!这就是戎边!去特么的建功立业。不行,干不了。咱得回去。正当囚徒们思索着如何逃跑时。隔着一座山头,猛然听见黑夜里的咆哮。“刘谋!”“刘谋!!”“吾杨豪,誓杀汝!”“吾杨豪!!!誓!杀!汝!”山林。寒风。突厥猛将杨豪的怒吼,惊起一片飞鸟。野猪背着生死不知的李泰。似乎遥遥的听见杨豪的呼唤。眼眸透露出清澈!心里不禁迷茫。“我特么几里外,还能惹到你。”---------山草川。山坡。突厥人如潮水褪去周云面色铁青,收起手里的弓箭。铁牛回来了。他方块大脸,幽怨的望着周云。“我都要斩杨豪了,你怎么射走他。”此言一出。周云怒不可遏。猛地一脚踹过去,铁牛不服,周云怒气更甚,还想再踹。叹息一声,最终没有下脚。“军令叫你回来,你听见没有!”“你特么盾牌都掉了!你打的过杨豪?”被二爷踹,十尺的汉子委屈的流泪。面容呆滞,小声嘀咕。“我要跟他拼命,鬼面盾碍事,就丢了。”“拼个头!你以为单挑啊!”“你死了,铁驼子怎么办!”“我带你出来,再带你死?!”……周云恨铁不成钢,铁牛一直有不听军令的习惯。以前小战,还能行。今后武川镇面对的,将是大楚突厥的顶尖人物,各种鬼才横出,连他都不一定能对付。如何能容的下铁牛失误。论感情,铁牛是他从五峰山粮队带着出来的。铁驼子多次在他甲胄加料,周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一直把铁牛当弟弟看,这次定襄之行,甚至都不愿带他。李娘子美目幽怨。铁牛哭的稀里哗啦。就像孩子,明明干的好,还被家长骂。他过两个月才十六,孩子一个,较什么真。这会还的靠她哄,不然六婶看见,又得哭一夜。只是看见相公。疲劳的,侧靠着榆树,孤寂的坐着。也不便再说什么!古河沟血战,确实太难了。突厥国神经病,杨双这样的人物,不去找大楚主力,来找垫后的弃军。夜晚的山风刺骨。,!不知何时。李贞背靠榆树,来到周云前面。她坐在雪地上,头盔耷拉在胸口,精致的黑甲,宛如雪中的仙子。山巅。周云呆坐良久,最后看了一眼古河沟。战斗结束了。二千建安军子弟,全部牺牲了!丁宏信也应该死了。这就是楚人?这就是洛阳权贵,卷宗上记录的,武备松弛,兵将畏死的北疆人?到底是谁?剥夺了他们的勇武!……山林寂静。周云喃喃低唱。“如果……热血男人当自强,喝干这碗……”“壮士一去不复返。”…………那是大伙都听不懂的歌谣。周云缓缓取下腰间的酒壶,跟建安军的忠魂们对饮而尽。“喝干这口清河醉,黄泉路上,暖暖身子!”武川镇的大纛。寒风中烈烈作响。周云眼眸深邃,他看见古河沟,突厥奴隶在扎营。似乎有个突厥人,一直战立在雪地。古河沟之战,是周云来到这个世界,最高战损的一役。二万六千余人,阵亡超过六成。一条条大楚鲜活的生命,就在他的面前逝去。这种冲击,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杀伐果断,就能解决的。那是他的战友,是昨天还在问他,周将军,生辰八字告诉老农呗,到了中原给你立长生碑。一个个朴实的楚人。一张张面容,在兵神系统里,清晰可见。这一刻,周云似乎体会到了诸葛武侯的无奈。空有精锐,却总是差一把力气。千般谋划,最终只能六出祁山。成莹公主默默战立在周云身后。项曦穿着女兵黑甲,秀发被北风吹起,寒风带雪,宛如玉人。她身后是一群项家的跟屁虫,几个公主低头不语。原来战争没有浪漫,只有残暴。项曦很享受这一刻,静静地站在周云身边。她那里有皇城司的消息。霍长真为了对付周云,抽调了杨豪等部数万主力,大楚主战军,已经跑了。七哥的炮灰,竟然搅动了百万人的战局。某一刻。周云缓缓起身。他头戴鎏金盔,身覆山纹精铁甲,手持长剑。英姿勃勃,丰神如玉,好一个雪中儒将!成莹公主眼眸闪烁,手指紧握,眼眸阴冷,暗自思索。雪夜。寒风。周云眼眸闪过精光,拔剑立誓。“古河沟的英魂在上,我周云,必灭突厥!”“重建漠北将军府!”随后,周云望了山草川最后一眼。锋利的花纹宝剑,插在山巅雪地。陪伴大楚逝去的英魂。成莹跟着部队撤离,回眸的瞬间。她瞳孔涨大,眼眸火热。风暴!在那柄雪地宝剑中。她看见了。是战马带起的风暴。古老的勒尔浑河草原,万马崩腾。看见了名将周云的大纛,看见了大楚十万精锐,兵出塞北,犁庭扫穴的场景。山林响起战鼓。武川镇子弟,跟着他们的王,成为建安军最后离去的部队。他们踏着步伐,喊起口号,久久不绝。回荡在山林。…………库尔支旗王帐军大营。阿史那哲哲,目光炯炯,眼眸呆滞。黑夜。山林响起震天怒吼。那是楚人的铁血意志。周云跑了!项济跑了!隐隐约约,他总有一种感觉。将来,这两个楚人,将是大突厥国阿史那部的掘墓者!:()楚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