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咋和宁文似的,咋咋呼呼,着急忙慌地,”宁富田突然笑了起来,“赵书记说,让我们把具体情况写下来,他看能不能想办法递到上边去。”
徐夏问:“那写了吗?”
“写了啊,还是三水亲自写的呢,就是……”宁富国起初声音还很大,越说声音越来越小,眼神飘忽不定地瞅了一眼宁三水,讪笑道,“我不好意思说,你自己讲。”
“支书,你不用给我留面子,赵书记说我字太丑,内容也不清楚,他不好意思往上递,”宁三水满脸不在乎地从怀里掏出个黄色牛皮纸信封,“你们一家四口都是文化人,看你们能不能帮我梳理一遍,再誊抄好。”
这番话直接把屋子里剩下的几个人都逗笑了,宁三水除去在船校学习,连小学都没读过,能写出这封信,已经是老天赏饭吃了。
徐夏凑上去一看,信封正面歪歪扭扭用铅笔写着“关于压缩近海捕捞能力的建议”一行大字,落款则是渔阳公社解放大队,看来宁三水不是个贪功的人,这么往脸上贴金的事,连自己名字都没写。
宁三水拆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两张信纸,先递给宁富田。
“我不看,我虽然认识几个字,但是哪里看得懂你写的这个东西,”宁富田一边摇头一边摆手,指着徐夏三人说,“她们读书多,给她们仨看。”
文昕接过信纸,看了几秒,也摇着头说:“我就读了个初中,省城又不临海,学校也没教过这些,我也看不懂。”
“那我俩看。”宁文一把拿过信纸,和徐夏头挨头,凑在煤油灯下看了起来。
宁三水这信的内容写得就更潦草了,甚至有的字都没写出来,直接画了个圈充数,要不是徐夏有几分专业功底,估计也够呛能看懂她写的什么。
徐夏指着“○○捕捞○○”问:“三水姨,这是个啥意思?”
宁三水扣了下脑袋,难得腼腆地笑起来:“控制捕捞强度,我不会写‘控制’和‘强度’这四个字,查了半天华国字典也没查明白。”
宁三水现在的识字水平,属于只会认,不会写。
徐夏继续往下看起来,两页纸花了很长的篇幅在描述解放大队的机帆船在洋海湾里遇到了邻省捕捞大黄鱼的船只,只用了短短几句话指出问题,显得详略不当,如果是不了解实情的人来看,还以为是在读一本短篇小说。
不过宁三水写的这封信,虽然内容写得稀里糊涂的,外表看起来也像是鬼画符,但是提到了很关键的一点——要控制捕捞强度。
至于怎么个控制法却一句也没写。
徐夏:“三水姨,我有个建议,可以把前面的故事篇幅压缩,重点突出问题分析,末尾再添上几个解决办法,这样信递上去,领导看了,就可以做选择题,而不是问答题。”
“这读过书的确实比我们懂得多哈,”宁三水听了眼睛都亮了,嘿嘿笑起来,“就是这解决办法怎么写呢,禁止近海捕捞?”
宁富田急得拍桌大吼起来:“你们这不是乱弄嘛,不准近海捕捞,那和直接砸了大家吃饭的家什有什么区别?”
沿海的渔民大多都靠海吃海,又不是都有大型船能出远海。
禁止近海捕捞,可不都得饿死。
这不光赵向前那一关过不了,就是他宁富田这一关都过不去。
“三水姨的思路是对的,”徐夏点着头分析起来,“但不是全年所有时候都禁渔,这不现实,一是打破了渔民的饭碗,二是海洋生物每年都会迭代更新,只要在时间上避开幼鱼期、产卵期的种群,就能起到保护种群资源的作用。”
徐夏打算干脆就借着这次的机会,提出禁渔期的概念。
宁富田问:“幼鱼期我懂,字面意思就是没长大的鱼嘛,产卵期又是个啥咧?”
宁文插嘴解释:“就是怀孕了,肚子里有鱼宝宝的雌鱼呗。”
宁三水从身上掏出纸币递给徐夏说:“干脆我们边讨论,你就边写吧。”
“还是用钢笔写吧,比较正式。”徐夏从书包里拿出一支钢笔在纸上认真写了起来。
屋内几人讨论得热火朝天,宁文将头靠在徐夏肩膀上,一字一句将纸上的内容念出了声:
“……近海捕捞能力远远超过资源的再生能力,要坚决控制捕捞强度……
一是建议划定主要经济鱼类的保护区域,分门别类设定禁渔期。
二是建议改革渔具,严禁使用刺网、底拖网等渔具及电鱼、毒鱼、炸鱼等捕捞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