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鲛人海皇,你的免疫力、承受力肯定是最顶尖的,这种疼痛压根伤不到你,甚至成为调动你情绪的调味剂。”时晏之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脸上扯出一个略显戏谑、嘲讽的笑容,“难不成在你眼里,孤就是这样的废物吗?”
“我……从没有这样揣测过陛下,只是陛下身体金贵,不想陛下为此劳神伤身。”阿诺斯连忙解释,显得颇为难过地垂下眼眸。
“孤会因为你而劳神伤身?不要把自己想得太重要。”时晏之冷冷剜了阿诺斯一眼,直接让阿诺斯噤声。
空气中凝固一瞬,阿诺斯像是破罐子破摔一样,对上时晏之的目光。
“陛下既然已经知道我的身份,那您想好怎么处置我吗?是把我杀掉示众还是逼我回到大海?”阿诺斯完全就是在赌,赌时晏之对他还有点仁慈或他对时晏之来说还有利益,装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以自嘲的口吻询问他。
其实阿诺斯的心里也没有多少底气,看时晏之过往对他的态度,大概时晏之也确实对他没什么情分。
突然就感觉自己更悲催了。阿诺斯口腔中充斥着一股哽咽的酸涩感,如鲠在喉,难以下咽。
他以为时晏之怎么着也会在“是”或“不是”中选择一个回答,却没有料到时晏之的嘴角勾起一个略显嗜血又阴暗的弧度,缓慢弯下腰像是看见什么稀奇玩意儿一样看着阿诺斯:“孤怎么会让你这么轻易就死呢?而且普通的武器也不能彻底杀死你,你的族人会循着血液、气息把你的‘尸体’带回去,再过一百年你又是一条好汉。”
“听闻鲛人身糙肉厚,无论是多么狰狞的伤口,过一段时间就会全部恢复,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不过再顽强的物种也有致死的东西,而能够让你们鲛人死亡的东西,孤已经找到了……”
阿诺斯听到前面的时候,心中就隐隐觉得不对劲,听到后面的时候终于知道自己刚才觉得的不对劲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埋藏于内心深处对未知的恐惧。
鲛人与世隔绝许久,又在自己那方天地称王做霸,已经忘记了要对未知事物保持警惕。
当阿诺斯听到时晏之所说的“致死的东西”时,尚未开发心眼的平滑完整的大脑里一种名叫“恐惧”的情绪竟然油然而生。
“别……别说了,您要我的命大可直说,不必如此折磨我的精神。”阿诺斯看向时晏之的眼神终于含了一层冰霜,只是那冰霜脆弱无比,与其说是失望,不如说是无助、沮丧,肩膀停不住地颤抖。
“都还没说呢,这就受不住?你们鲛人身体强壮的同时内心也挺脆弱的啊。”时晏之显然还没玩够,兴致盎然地捏住阿诺斯的下巴,逼迫阿诺斯不得低头,笑吟吟地往下说,眼底却丝毫不见笑意,“你们鲛人虽然身强力壮,但心性比较温和单调,想要杀死你们鲛人的关键就在于你们‘一生只能爱一人’的传统。”
“因为你们自大又天真,以为你们未来的伴侣不会是异族,即使是异族,也会是善良的,又因为与世隔绝,从来都没有过和人类通婚的情况,自然会把自身的性命与伴侣联系一起。”
“所以你的母亲父亲、长辈们都没有教过你不要面对人类该如何,你们太过自大,反而有了弱点。人类向来都是狡猾残忍的,你又凭什么认为孤和那些人不一样?”
时晏之说着,一点点松开桎梏阿诺斯的手,没有管阿诺斯的求情,姿态轻佻地缓缓站起来,高高抬起下巴,从衣服里拿出之前阿诺斯契约用的项链,目光中透着傲慢和阴冷:“能够杀死你们鲛人的只有达成配偶契约的信物,这串项链……自然就是杀死你的关键。”
“您……是要用这串项链杀死我吗?”阿诺斯不可置信地开口。
他仰慕并认定的未来伴侣居然要用他们契约的信物杀死他?阿诺斯的心脏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压住了,憋屈又难受,但是他现在根本无力反驳。
时晏之要他死,他会心甘情愿赴死。
“怎么会?孤不是说过吗?不会让你轻易死的,孤只不过是想用这串项链小小地惩罚一下你。”时晏之闻言状似俏皮地歪头眨了一下眼,用两指比了“小”的量度,可就是这样看上去无辜天真的人杀人于无形,拖人出去砍头都是一眨眼功夫而已,轻笑了一声,“放心,孤不会杀你的。”
“——只是会让你损失一点点血而已。”
守在密牢门口的南宫樾不知等了多久,终于看见密牢的门开了,神经紧绷起来,聚精会神地搜寻时晏之的身影。
然后,南宫樾看见满身血腥气的时晏之缓步从密牢中走出来,本就鲜艳的暗红衣袍显得更为妖冶瑰丽,乌黑浓密的长发散在风中,几绺青丝挡住了南宫樾探去的视线,红得像是红宝石的唇边沾染上些许鲜血,衬得他这张丰神俊朗的面容越发邪气凛然,好似依靠祭人性命才能修仙的邪剑仙。
尤其是时晏之的唇角微微上扬,更是像极了话本子中为了祭祀屠戮一座城池却依旧气定神闲的邪道之人。
南宫樾见到这一幕,不由得愣神了片刻,片刻过后再次低下头,识趣地走上前将准备好的毛巾递过去,全程没有说半个字。
“陛下的脸上脏了,擦擦吧。”南宫樾只有在递毛巾的时候才敢抬头注视时晏之,脸上挂着温柔小意的笑容,眼神似是无意间掠过时晏之唇边的血迹,笑容“唰”地一声凝固起来,竟显得有些扭曲,“陛下唇边的血是里面那个人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