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结束战斗没多久,大家都很辛苦,所以——请不要这样!”……好半天都没有动静。纲吉做了一会心理准备,才慢慢地抬起眼睛,然后也愣住了。云雀的目光正落在她的手上,脸上露出的——似乎是惊讶的表情。那奇妙的视线让她唰的就松开了手,但对方还是一动不动。“抱、抱歉,我忘了……”纲吉僵硬地说。眼前这个云雀学长可不是她在这个时代认识的那个人,突然做了这种越矩的动作,说不定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呢。“你……”“对不起,”她重复了一遍,这回直接果断地后退一步,然后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下看。“你,”云雀的声音似乎迟疑了一下,“终于打算直视自己的感情了吗?”“……”“……”弗兰不忍直视地伸手遮住眼睛,扭开头,语气沉重:“这个人比想象的还要可怕呢。”“感谢你终于意识到了这点,”他身旁,纲吉几乎不动嘴唇地压低声音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那也是在说,看在我都这么牺牲自我的份上,你能老实一点了么?“你该早点说清楚,”他用这样的目光看过来,“这样就不会没事找事做了。”“你也知道你自己在没事找事?”纲吉继续用怒视的目光回过去。“喔,这是人生的乐趣,”他立马答道。“这样的话——”云雀的声音立即打断了两个人之间或无声或有声的交流,让他们一致将目光投向他。“我也就不急于一时了,”他慢条斯理地说着,收起银拐,唇角似乎流露出一些笑意,“等回去再说吧。我会去找你的,沢田纲吉。”话音刚落,他转身就走。“欸?就这样走了?!——可是、云雀学长!”纲吉回过神来,在后面喊住他,“你不是要找骸吗?”云雀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抛下一句:“现在的那家伙就算了,以后再算账也不迟。再见。”……“走掉了。”弗兰说。“是啊,”纲吉应声。两人面面相觑。许久,青蛙眼睛顺时针转了一圈:“有这样的守护者,你还真是辛苦了呢。”“谢谢你的关心,”纲吉干巴巴地说,“但我现在只想要尽快找到骸。”免得再出别的乱子,她在心里补充了后半句话。天知道刚才她有多担心云雀和骸碰面的话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还好学长突然改变了心意,看上去很高兴地走掉了——虽然觉得之后的代价要由自己来付出,而且大概会很要命,但不管怎么说,现在没闹出事就好。“你非要见那个变态凤梨不可吗?”弗兰问。在纲吉来得及出声之前,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回答了他:“谁是变、态、凤、梨?”“啊,被抓包了,”小幻术师故作叹气,拉开椅子站了起来,“既然当事人出来了,那只好赶紧溜了,你好自为之吧。”“喂——”纲吉想叫住他,然而,身为幻术师,他比云雀消失的速度还要快,眼前起了一团靛青色的雾气,那标志性的青蛙头套立马不见了。“弗兰?”她连叫了几声,又转头张望,但始终没有回应,明白他是真的做了一回识趣的事情:离开了。她收回视线,却不巧与在场的另一个人对上。然后,她的声音立马变小了:“骸……”“哦呀,”雾之守护者双手环于胸前,身子靠着墙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真是意料之外的不速之客呢——沢田纲吉。”他们隔着并不算近的距离,但纲吉还是非常敏感地察觉到,对方的态度中有些不快的成分,这让她有些惴惴不安。这份不安当然不是现在才出现的,早在更糟的时候就埋在了心底,令她在忐忑中度过每一天。而现在,终于要到揭开最后一层面纱的时候了。在看到这个骸的那一刻,她立马意识到了这一点。本来还抱着对方也许不会拆穿的想法,鼓起勇气来到这里……又一次事与愿违了。纲吉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慢慢地后退一步,然后碰到了桌角,对方跨上前一步,她要是再往后靠的话,就要坐到桌子上面去了。那绝对不是她敢设想的发展情景,身子抖了抖,很快错开一步,绕过桌子和一旁没收好的椅子,继续后退。骸不紧不慢地向前跨了一步,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你不是有话要和我说吗?退那么远是想做什么?”“不、没有,”她不自在地把手脚往后缩,目光躲闪了一下,“我以为、我还以为,你会以金色凤梨头的造型裹在浴巾里吃着巧克力出来……”“……哈?”“对不起,我瞎编的,”纲吉这么说的时候,觉得自己快要和本章开头恰好相反的那样,难过地快要哭了。她耷拉下头,显得既沮丧,又心惊胆战。也许她该认命,纲吉不抱希望地想道,如果态度好一点地提早道歉,也许对方会放过她。但是也说不准,六道骸这个人——不管是十年前也好,十年后也好,都和云雀是不一样的,在同样一件事情上,后者大概不会真的杀了她。但眼前这个人不一样。察觉出她的心情,二十五岁的六道骸露出了更令她觉得可怕的微笑。“看来,你也发现了呢。”纲吉没说话,然后就听到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冷酷:“我本以为要再等一会儿,不过,现在看来,十年前的你也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了。kufufu……那我就没必要再拖下去了,不是吗?”他再次向前迈出一步,这一回,纲吉终于退无可退,手放在背后贴着墙壁,抬起头,却露出了苍白的脸色。骸慢慢地伸手压在墙上,向前俯身,一红一蓝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我想,我们该好好算账了。”“你做的可真不错啊,正如我们初次相遇的那一天,你所说的那样,”伴随着他的靠近,深蓝色的碎发垂下来,几乎触碰到她的脸颊,产生一种诡异的轻柔感。“kufufu……怎么会想得到呢?那个时候。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应了你那句可笑的话——”而骸的声音也在这个时候陡然变得轻柔起来——轻柔,而又要命。他伸出手,用同样性质的动作抚过她的脸颊,然后慢慢滑下,在某个位置停下,用力地掐住。“让人死心塌地为自己做事,只要还有价值就不放弃利用的机会……你果真和那些黑手党没什么两样,是个可怕的人呢。”“骸、呜……”他靠得太近了,额头相碰间,逼迫纲吉把想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那如同三叉戟般尖锐的目光扎入她的身体,令她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你说对了,我被轻易地玩弄于鼓掌之中——这样子,你满意了吗,纲吉?”非常谢谢你喔“不是那样的。”纲吉把这句话说出口的下一刻,肩膀外侧的墙壁就响起了沉重的闷响,她本能地把头往另一边靠了靠。“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眼前那人重复了一遍,嘲讽的笑意迅速加深,“那么,请你告诉我——那个人到底在做什么?”她垂下了视线,砰砰的心跳却反而逐渐变得平稳了。那种压迫在自己身上的沉重感转为一种对浑身血液的推力,冲破了脑海中一些困扰已久的障碍,思维也陡然间变得清晰起来。入江正一没有说错的话,计划只有三个人知道。但是,骸既然露出这种态度,摆明他对它有所了解。他不可能从另外两个人那里得知,而纲吉根据自己的理解,十年后的她也没有打算让其他人知道……等等,没有打算让他知道,并不等于他不会知道,而如果知道,也不打算瞒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