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出来不过须臾,这两还在瞅着温离,温离也定在门口不动,看了他两几眼,展了扇面又合起,背过身道:“走了,回相思苑睹物思人去。”
眼看公子迈步要走,莲净回头睨了眼白隼,抬了手腕示意上来,白隼歪头扑了两下翅膀,听话地抓着莲净的腕甲,追着公子的尾巴去了。
没人管的小孩。
夜里和祖父还有大嫂用过晚膳,宫里来人宣旨,命温离明日卯时到宫中报道,一并交接的除了赴任的圣旨,还有一块进出宫门的令牌。
温离谢过宣旨的张公公,听闻张公公尚未用膳,差人做了一盒糕点留着马车里吃,张公公亲自从莲净手上接过食盒,沉甸甸地,连着笑都比方才明媚。
送走了宫里头的人,温离衣衫也被雨雾染湿,他直接回了相思苑,那副代面还躺在原处。裴逸下午说入宫就职是南下结束后的事,张公公颁旨却叫他明日便去任职,温离放下宫中的东西,指腹摸着代面的纹路,把莲净唤来。
“明日我入宫,阆居的事风荷分身乏术,京城里的动向你多加留意。”
温离执起代面掩于脸,对莲净说:“鹤卿没回来之前,家中要时刻保持警备,看护好大嫂和祖父。”
莲净迎着那双冷面后的幽瞳,抱拳重声道:“是!”
◇阴雨朦胧(六)
夜深,窗外雷雨交加,温离裹紧被褥辗转难眠,他嗅着被料上残留着的气息,仿佛鹤卿就在身边搂着他,但被窝真的太冷了,一直暖和不起来。
鹤卿为打理金家遗留的铺子奔走各地时,他也没有这般难以入眠,闭上眼睛都是枕边人的模样。
雨势顿骤,夜行不便,梅鹤卿落脚在路边的一处破屋,屋内生有取暖的篝火,疾行一日,蓑衣是不能要了,衣衫也得脱下来烘干,梅鹤卿打开包袱翻了套立领的月牙色袍子,袍子下压着一只烟青色荷包。
梅鹤卿拿在手里,隔着荷包捏了捏,里边装有颗粒状的东西,拆开一看,是红豆。
沙月在给主子烘衣服,孤华嚼着糖在边边偶尔搭把手,听梅鹤翎发酸似的说:“真好,二哥有心上人惦念,不像咱三,光棍打着怪冷的。”
闻言,梅鹤卿眉目含笑,扣紧掌心里的红豆。
孤华觉得没帮上沙月的忙,坐到篝火旁拿绿豆糕吃,记起年前的吃过的点心,真相大白似地道:“季家二小姐不是三哥未过门的媳妇么?”
“也就我和沙月哥哥打着光棍。”孤华说完感觉不对,他瞟向沙月说:“说不准连沙月哥都有姘头了,把人藏在怀香坊里不给人知道。”
梅鹤翎没憋住漏了声笑。
沙月架好湿透的衣服,生了堆火坐下,火光映着脸廓拉长了背影,他瞅着孤华说:“二十都没出头,脑瓜子里装的什么?”
孤华口中含有嚼碎的糕点,含糊不清地反驳道:“你整日往烟花柳巷跑,经常夜宿怀香坊,上回你也不带我去,肯定有猫腻。”
沙月掰开块饼,递给梅鹤翎半边,不作任何解释,“你多大就想着往寻欢作乐的地跑,有猫腻也不能让你知道了。”
“哼,”孤华腮帮子里都是糕点,咽下了,朝沙月不服气说:“我就知道,有猫腻。三哥比我大两岁,为何他去得,我去不得?不公平!”
“嗯,这问题问得不错,”沙月点头挺同意这话,转脸便问梅鹤翎,“你为何去得,他为何去不得?”
梅鹤翎正大口啃着饼,没晓得怎么这问题能推到他身上来,梅家的近卫各司其职,各有自个负责的事,怀香坊是用作他们在京城探取消息的地方,除了沙月和他,即便是风荷也不甚清楚此事。
孤华睁大眼睛看着他,眼神能叫他谎都撒不顺溜,他缓慢撇头看他二哥,“二哥不准,你问他。”
梅鹤卿一块块撕开大饼,慢条斯理地吃,孤华见主子稍稍侧头睨他,他便大气都不敢喘了,哪还敢多嘴一问,双手实诚地把自己嘴给捂住,晃晃头。
破屋外大雨滂沱,狂风撞开了本就摇摇欲坠的门,梅鹤卿拧起了眉头,这般大的动静,不知卓兰睡得可好。
温离睡得不好,在床榻翻来覆去半个时辰,困意席卷而来才沉沉睡去,睡不足两个时辰便醒了,摸了摸枕边,是冷的。
他命人进屋掌灯,垂落的珠帘被肆机钻入的风摇响,莲净立在外间:“才寅时一刻,公子不多睡吗?”
温离脚尖踩在氍毹,散乱的青丝倾斜在肩,雨夜里的昏光是柔和的,笼洒着光洁的里衣,像是湿了水般,丝绸下的玉色若隐若现,这是独梅鹤卿能观赏的旖旎。
珠帘后的人,鼻音夹着尚未清醒的懒调,说:“是吗,那便用个早膳吧。”
温离拨开帘子出来,穿着一袭玄云劲装,竖起马尾,用脂粉遮盖了脖间欢爱后的痕迹,他固紧腕甲,洗漱完毕去用早膳。
一夜骤雨,苑里新开的花被打得零碎,剩个摇摇欲坠的秃枝还在晃悠,雨仍下着,势头小了,绵绵密密地,风一吹便斜进了廊下。
温离搁下双筷,丫鬟步履匆匆来报,说是宫里来了马车接公子。温离拾起代面出了屋子,莲净打伞要随行,温离伸手握住伞柄从莲净手中接来。
“不必了,记住我昨夜的叮嘱,做不得的决定便寻国公。”温离执伞站在廊道边,伞顶一半露在檐外,让细雨染湿了。
莲净拱手,垂首道:“属下领命。”
梅宅苑子多,小径自然也多,为了方便夜晚行走,苑中的各条石子路两侧均会燃着灯,温离抬步下了阶,融进了黑色的雨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