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兰,梅鹤卿的抉择不是你,纵然你追去也仅仅是看着他与公主成亲,你什么都做不了,你莫要执迷不悟了。”裴逸略微提不上气,“回去吧,陛下需要你。”
温离见机推开裴逸,纵身跃进旁边的树林。守备军当即紧追不放,裴逸踉跄几步,定足原地望身影消失,不由地摸摸自己的喉颈,下边的衣领被鲜血滴湿了。
温离的脑子不知在何时变得空白一片,他失去思考的能力,就像失去了三魂七魄般,仅剩一具躯壳还在不停地向前追赶着。他的步子极轻,很快便甩掉紧咬的尾巴。树枝的刮擦和惊飞的鸟途径他的身旁,他开始有些体力不支,双脚不受控制,跌跌撞撞地跑,最后被浅滩的石头绊倒,一头栽进溪水。
清凉的春水扑面,温离还呛了口。溪流清澈见底,他索性翻身就这么躺于水流之中,仰面是湛蓝的天穹。溪流冲刷他的伤口,他空洞的眼眸晦暗无比。
温离感觉不到痛,也无法再思考,他停止了一切行为,包括那份冲动。似乎是想明白了,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
莲净彻日彻夜地沿往北楚方向的官道林子找,第三日夜,他在漆黑的破庙角落里找到了避雨的温离。
公子窝缩埋首,看他时桃眼无光,仿佛被遗弃的孩子,不知何去何从的迷茫和无措。
“公子,回家了。”莲净蹲下身,灯笼放在温离的脚边。
温离下巴枕着手腕,睹向微弱的笼光,他有气无力地问莲净,“何处是家?你家主子娶的是北楚的公主,不是我。我……”他顿了顿,“梅宅已经不是我的家了。你回去吧,我的事,与梅家无关了。”
“怎么会?”莲净不知怎么劝慰,默然听了会雨声,干脆道:“那属下就陪着你,等公子何时想离开了,我便和你一起离开。”
“我哪也不想去,”温离抱膝,畏缩成团,“我有些累了,还有些想不明白。”
“尽管属下不清楚主子的想法和安排,但他既然离开京城,那么而今的公子就是我的新主子。”莲净站起来,他环顾四周的环境,这破地方哪哪都透风,“所以我现在只需等主子想明白了,休息够了,我们再走都不迟。”
温离目光跟随莲净,看身影忙碌地拆着门窗,有些莫名道:“我没钱赎你,更没钱养你。”
莲净刀一抽,把烂木头劈断,准备生火给主子取暖,边忙活边说:“咱这几年存有积蓄,不必愁,我倒贴。”
温离没出声,莲净等了会,又接着说:“咱们可以先去林兔的小医馆住下。”
温离还是耷拉着眼尾,瞅着笼光不出声。
“主子。”莲净唤了声,无人应答。他堆迭助燃的柴火,又连续喊了几声。他预感不妙,赶紧走去查看。
温离蜷缩身躯贴墙饿晕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三更,迟一个小时。
◇佳期再会(六)
温离不止是饿晕,莲净扶他起身发现身上还有伤,尤其掌心的贯穿伤,没有及时的处理,烂得惨不忍睹。
莲净暗忖,伤成这样哪还能由着继续乱来,不想回去也得回去。他叹声,背上人朝破庙外边走,白夜披蓑戴笠守着,在“哗啦”的雨声里对视,跳下马车帮忙扶进去,挑就近镇子的医铺把伤看了。
翌日余晖殆尽,温离醒时已经回到京城。白夜寸步不离地看守在侧,温离身子半坐,两双眼睛瞪了好会儿。
白夜的性子沉默寡言,干瞪眼的事儿最适合他。
“你怎么在这?”温离疲惫不堪,问话也是无精打采,没多余的精神气儿耗。
“风荷的位置得有人补。”白夜给温离递水。
这句话的意思温离听懂了,他不想争辩,冷淡说:“风荷是梅宅的护卫,我和梅家没有干系了。你要守着的,不该是我。”
白夜还记着那些画像,当看到温离本尊的时候,他有种仿佛穿越百年时光的错觉。这错觉很难描述,到如今使他不禁觉得二人的感情不该被断得如此轻易。
“关于甬道里的画像,你真的能够放下吗?”
温离明白白夜话中的意思,他没有为之而表露出一分一毫地触动,反是无动于衷地说道:“在失忆的人面前,究竟谁才是放不下的那个?”
他低垂眼睑,像是昏昏欲睡,语气放得很轻,“那些画令我很感动,”他阖起桃眼,又像是沉浸于千万的思绪,“可当我发现自己被瞒骗时,六百里路的追赶,脑海浮现的都是这半年来的种种,他不声不响地走了,留下这份情意和我,在原地不知所措。”
长情固然美好还使人闻之潸然,然温离在意的是当今,是眼前。这一段岁月才是他与梅鹤卿共同拥有的光景,待他好便要一直都待他好。他将梅鹤卿视作夫君,对其听之从之,是真的想白首偕老。
“他要娶北楚的公主,我没有理由再留在梅家。”温离在官道的林子游荡了两日,执拗地不愿回到京城。这种失去梅鹤卿便仿佛失去所有的感觉太糟心,“一段情罢了,有何放不下,断不清的。”
从出卖色相的攀附到真情实意的付出,温离认为,无论发生何事他都应该有与梅鹤卿商量的资格,而不是被欺瞒,被抛弃。这让他颇感卑微,甚至是羞恼,恼自己的自视甚高。
尽管如此,那又如何。
温离忽然掀开被衾,取走屏风的外袍。
白夜不明所以地追上温离的步伐,“主子你要去哪?”
“风荷从不喊我主子,”温离边走边穿,这里是林兔的药铺子,地方窄小出卧房便能瞧见大院的门,“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