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司忆消化这个惊天动地的秘密只用了片刻,从震惊归于平静,他俄然拱肩缩背地耸动,像是憋着多大的笑,最后仰颈终于忍不住哈哈放声。
温离似乎讲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在逗趣他,使他哄然大笑。
景司忆捧腹,仿佛真那般好笑,眸光里连泪花都闪烁起来,他喉咙浮动把笑都吞进肚子,俨乎其然道:“不,今日死的就是朕的七弟。”
皇帝的答复不出温离所料,他漠然地应了声,“是。”
“所幸你下手杀得及时,天家的事岂容他人置喙。”景司忆觉察温离的古怪,“季伯文以假乱真为的是以后替朕的位置,如你所言,告诉你秘密的就是武朝人。何时的事,第一次见张时岂,还是在牢房里见苏重锦的时候。”
温离说:“苏重锦。他是从葛龄夫人口中得知的,至于证人,或许还需再稍等几个时辰。”
“胆与朕这么说,是已经找到有力的证据了。”景司忆端视,“第一时间没告知朕,你心里头究竟算计什么?不妨说与朕知。”
温离迎视,他从不怕眼神上的对峙,“关乎王爷身世且敢无端胡言,自然要调查出真凭实据才能禀明陛下,若流传于民间,也好以正百姓视听。”
“朕说了,他是朕的七弟,武朝人害死朕的兄弟,朕定要当京城子民的面杀了他们。”景司忆轻描淡写地把恨说了出口,他回身上阶拔出天子剑,抵在温离的脖颈,温润地说:“这是天家的秘密,不需要以正视听。”
“陛下露出真面目了。”温离抬指弹了弹剑身,剑鸣铮地一响,有些刺耳,他看着皇帝的眉皱起,“那少卿何时能回家?”
“哼,”景司忆垂了剑,不服气地说:“即刻。”
——
温离骑马来宣圣旨,提早知晓的顾书哲赶回大理寺狱接的旨意。领皇帝的御卫亲自打开梅鹤卿的牢房,将近七日的时间,顾书哲没来过这里,今日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辛苦少卿大人居住在这等地方,案子已有眉目,现下真凶正在抓捕。”温离站门侧迎着梅鹤卿出来。
顾书哲颇为意外,“负责办案的大理寺都不知其进展,你竟说真凶已经在抓捕?”
梅鹤卿走时只拿了把新做的折扇,他含笑说:“还要多谢附大人协助我内人办案,夜里的时候总与我提及你。”
“不敢当,”温离也笑,面对眼前人的时候,不愉快的心情皆会荡然无存,“倒是大人可千万别在意,我与他仅仅是聊得来。”
梅鹤卿低声笑。
附离也不是故意晾着顾书哲,他提步往外走,“顾大人与苏重锦干系不简单,又屡次为他求情,陛下不明说,难道身为大理寺卿还不知道避嫌吗?”
顾书哲回想起温离的那番话,难道这些真的都和苏重锦有关?他看着附离的鬼面,吴鸠也与他提过这人的疑点。案子的进度一直都揣在他人手中,直到快要结案,他仍是模糊不清,蒙在鼓里。
“都几日了,顾大人适才的反应似乎都没什么进展,武朝的细作都如鼠狡猾,大人到底还是性情中人,顾念旧谊也是情有可原的。”温离语气甚是委婉,“就在粥棚,三公子案发前刻去追踪葛龄了。”
“葛龄?你们怀疑霉米和药方的案子是葛龄干的,还是……”顾书哲落在温离身上的眸光,不自觉地移去梅鹤卿那。
温离不言,故作不明白顾书哲的意思,也望向梅鹤卿。
梅鹤卿也不语,待到大理寺狱出口,他又立身在阶梯前,眺望了眼京城的风景,不舒服地躲避了会投下的天光,与顾书哲道:“顾大人,同舟共济啊。”
顾书哲当即猜到苏重锦透露的秘密,然而他还是听不懂梅鹤卿此话里暗藏的意思,碍于身侧还有一名御卫,他没有将脑海里的疑惑道出。满腹狐疑地行了揖,目送梅鹤卿和附离。
温离踩着石阶与梅鹤卿并肩同行,他睨着那执在长指间的柳扇,略有责备地说:“这就是你的分寸吗?”
“它的主人。”梅鹤卿长指推开,扑面几缕香风,“就是我的分寸。”
扇面雪白并无字画,温离蜷指奈何后头还有个姓顾的瞧着,“回家给我。”
“先与我说好听的,我适才听你语气还有埋怨?”梅鹤卿拢扇换了只手拿。
“皇帝倘因这秘密杀人灭口,你我当真得下去再续前缘了。”温离眼不离扇,心底眼底的欲望毫不吝啬地展露给梅鹤卿看,“它恐怕就得成陪葬品,不犒劳我,还得叫替你奔波的功臣与你花言巧语。”
梅鹤卿转了下扇,倒有点风流韵儿地笑道:“陪葬品便是犒劳夫人的,可莫嫌晦气了。”
“朝堂中少了季家,又正是战启的时期,我手握天家秘密也无大碍,皇帝如何也杀不得我。”他瞰望等候的马车和风荷,“这便是权势带来的好处。当然,里边还是我夫人的功劳最大。”他侧眸笑。
温离低眉莞尔,“早知我就是这个分寸,我就再困你几天,甜言蜜语也无用。”
“二爷。”风荷拱手,给梅鹤卿挑开软帘。
温离停步,看梅鹤卿坐进马车,白皙的手指挽起窗户帘子,露出俊秀的面容,梅鹤卿柔声道:“若无事你自以夫人身份接我归家,早去办妥了,我待你回来。”
“好好歇息,”温离微微仰颈,桃眼翘笑,“给我把那股酸味洗掉。”
“嗯?”梅鹤卿禁不住抬袖闻了闻。
温离失笑,“牢里的晦气。”
【作者有话说】
狡猾的梅老二:同舟共济啊(你知道七皇子身份的这件事,若是让皇帝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