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莲净负弓在背,凛然拔刀。
景司忆岂是只与元崎在此,他方听尹卫一声杀令,在滔天杀声里抽出没地的天子剑转身退回宫门后。元崎紧跟,始终不越前一步,护着后背。
神武门后是中枢府寺,屋梁相挨,延伸出一条条互通的长廊道。景司忆退进官署环绕的中央,回身望从神武门大量涌散开来的金吾卫,四下猛扑进长廊道。金吾卫未及时察觉异样,梅长仁在内门城墙顶端等候多时,见势已至时候,俄然刀举于顶,猛挥而下。
“放箭!”
神武门和内门宫墙顶布满弓箭手,呈两侧包围之势,禁军得令对底下金吾卫射出箭羽,一时间箭矢如天降,破风的锐声好似爆炸那夜的大雨,声势压过金吾卫头顶,剎那便要了命。
盾手先有预防,抬盾挡掉利箭,死伤不过半数。墙上弓箭手没有得令,第二波冷箭瞄准敌人已经就位,只待梅长仁命令。景司忆俩人后头追来率先冲锋的盾手,府寺深处长廊屋舍空荡,景司忆身影似只被追捕的兔儿,头也不回地往里逃,引诱敌人围猎。
元崎长刀挥砍盾兵,被盾牌格挡,擦击声刺耳,收刀之际抬脚踹盾面。盾身本就厚重,金吾卫没受住力后退几步,肩背砸到涌上来的其他人。
金吾卫一手持盾一手执刀,再次冲撒进各处的长廊道,搜寻景司忆的踪影。
此刻的屋檐顶正趴着数千名禁军,两眼放光盯死长廊道里穿梭的金吾卫,静候景夙的命令。梅长仁伫立城墙,锐目远观,等待射箭的第二次时机。皇城弓箭不足,他要确保它们能够发挥最大的作用。
关乎皇宫兵器补给不足,尹卫早有预料,故此才命盾手先行,防止弓箭手两面夹击。不过他清楚还有箭袭,这些铁盾原可以发挥更强的用处,奈何执它的士兵没有习过盾阵,毫无配合,被尽数杀掉是迟早的。
尹卫马过神武门,身侧士兵如洪灌入,除了宫墙虎视眈眈的禁军,前方府寺半个敌军的影子也瞧不见,尹卫看出皇城是个陷阱,也明知景司忆要请君入瓮,但他已无退路。
尹卫要下令撤回盾手俨然错了时机,他们全数贯入屋舍群,紧随其后的双刃兵疯似地碾过同僚的尸体,尹卫能做的仅是断开源源前赴后继的兵力,他吼声道:“后方士兵原地待命!”
也是这一声命令,随之而来的就是第二波箭袭。梅长仁岂会放过此等良机,金吾卫进退不及,没有盾牌的掩护,还未反应过来漫天箭羽齐下,手中刀刃才高举即可当场毙命。剩下的侥幸伤了四肢残喘一息,冲得及时的都躲进官署屋中躲避,却不曾想藏匿在此的禁军恭候多时。
不过几瞬,皇城前尸山血海,哀嚎遍地。放眼望去,尽是金吾卫的尸首,禁军似乎从未现身。尹卫面色凝重,尽管如此身姿仍旧稳如泰山,但背后的金吾卫眺目满眼尸海却是止不住心生的怯意。
梅长仁俯瞰马背的身影,心道还剩最后一次发动箭袭的机会。
盾手眼看同僚死在乱箭下,落了单无人壮胆,胆量倏地变小,连拿盾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他慌慌张张推开一处门躲了进去。
尹卫唤来一列士兵,命他们即刻传令城外调兵,剩余人按兵不动。
景司忆隐在屋内的角落,天子剑刃面闪光,自盾手后背一剑穿心口过,盾手赶不及呼声,铁盾连人一道砸去地上。衣衫沾了几滴抽剑时飞溅的血,他掸拭刀口,听着外头动静渐小,蹬了一脚尸体跨出门去。
景夙掩在屋檐雪屑落满了身,他浑不在意,打起手势派附近十名禁军随元崎清除长廊道残余兵力,他俯看地面横陈的尸体,目光渐远,望见景司忆拐到了另一处。
景司忆踩过金吾卫僵硬的躯体,他看出来,尹卫停止进攻,是在等待增援。他独身来到皇城前端,隔着纵横交迭的死人,垂剑凝望神武门下敌人的铁蹄。
“我今日大开宫门,你却只敢止步于此吗?”景司忆白衣出尘,赫然立于风雪尸山当中,他现在不是君,他只是景司忆,一心要报师仇的景司忆。
尹卫打马上前几步,勒停尸前,朗声道:“府兵制尚存,京安折冲府的兵力我尽数调来,要攻进皇城是费时费人。顶多两个时辰罢,你就不能像现在这般嘴硬了!”
景司忆乌发随风后扬,面颊承风冻得冰冷,“你叫手底下的兵送死,自己竟不敢上前,所谓封侯拜相皆是催使他们冒死送命的借口,你尹卫何德何能有此资格?”
他抬剑划破风雪,侧身一剑破开风势指向尹卫,掷地有声道:“朕就在此地,除非身死否则绝不退让!你尹卫想要朕的命,想要朕的一切,何必大动干戈!这是你与朕的事,你有胆尽管来战!胜了我,命你拿去!”
“忆儿!”景夙暗自低唤一声。
皇帝没有按计划行事,景夙元崎甚至梅长仁皆没有现身阻拦,他们不约而同的心知肚明,他们的帝王不会错过任何立威的机会。与其杀反贼于兵马交错间,倒不如杀他于众目睽睽之下,叫在场的所有人都掂量清楚,他们的陛下绝不容欺。
风里弥漫杀戮的气息,年轻的皇帝发起了战书。
尹卫倏然大笑两声,“放在十年前老头我尚可一战,而今身子骨已是老天拔地,不如老头挑个人与你比试?”
景司忆轻蔑一笑,温润不在,“难道你尹卫的头系到了别人的裤腰带上,若朕赢他,你自提头来见?”他垂剑单脚跺去金吾卫的铠甲上,“朕这般是爱惜金吾卫,金吾卫乃先祖皇帝开国建立,无奈先帝软弱无能,竟被贼人夺去,朕如今是要收回,而非赶尽杀绝。你倘使不敢应战,宁要皇城血流成河,葬送他们的性命,朕自是阻不得。只得怀揣惋惜之情杀个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