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离沿押送官员的路线寻去,街巷杀声不绝,火光密布。自韶光年间京都里的兵没几个是真正打过仗,见识过敌人狠辣的,他们大多是些耍花拳绣腿的世族子弟,真和靠打打杀杀过活的江湖人士对峙,不落个下风全凭人数压制。
温离翻身跃下,凌空踹翻砸门的金吾卫,重甲撞击门板,屋里的人惊叫连连。后边的金吾卫齐涌而来,温离一脚踩断喉,脚尖颠起金吾卫甩落一边的刀,手握刀柄迎前挡住挥来的一击,抬腿脚踹腹部,那人连退几步被后边冲上来的扶住了身。
对视间,温离眼眸一敛,杀意骤起。金吾卫惯用的直刃对他而言,重量还不及腕甲,执在手中只觉太轻。他稍闪身避开直劈面颊的刃,利落一招划过没有任何保护的颈部,鹤卿说人这处很脆弱,割了喉只得死。
血如泉涌,溅脏了两袖的腕甲,温离厌恶地睨了眼,刀柄在手翻转,甩飞几滴血,反握一刀贯穿侧边袭来的金吾卫,借力蹬踩欲倒的尸体,一跃上梁。
下边的金吾卫心生胆怯,见面具要跑,放弃搜屋,带着其余的人就要追。温离放缓脚步,把追兵引到另一处的杀戮里,随手一掷,直刃脱掌径直刺穿骑在侠士身上的金吾卫后颈。
温离在焦热的火光里找到白夜的身影,纵身落在白夜就近的士兵肩头,士兵猛然肩膀一震,没撑住突如其来的力量,整个人惯性头朝底栽,五官砸地,后脑再受重力一击,当场没了气息,生死不过一瞬。
“大人!”白夜贯穿敌人,擦了把眼皮的血靠过来道。
温离随处抽了把直立的刀,锐物抽离血肉嗞了声,他挨靠墙边,呼吸略微紊乱,“陈姑娘那头过来汇合了,见机都撤掉,官员已经在押送路上,再不救就赶不及了。”
白夜撇去刃面的血水,迟疑道:“我们过河桥就折了不少人……”
刀剑碰撞声非常刺耳,混乱中什么声都有,温离眸中顿显不悦,他对视白夜寒声说:“行,你可以让他们走了。”
白夜眼神,甚至是全身都被这注视震得一滞,温离提刀杀进混乱里,那句话分明就是表面的意思,他剎那竟后悔方才因迟疑而说的话。
大人是将他们视作了贪生怕死之辈了。
白夜急促环顾周围,借踩尸体翻到墙顶,眺到不远处疾奔来的陈苦夏,朝巷内嘶声施令道:“众人听令,按计划行事,往北撤!”
天机策众人抵住劈来的利刃,一点点往神武门移动,后方的追兵人数碾压,就打算狠狠地咬,死活不松口。温离逆向而行,穿过撤离的人流,亲自去堵截追兵,尽量争取天机策喘息的机会。
巷子拥挤,尸体横陈,温离眼睛被火光刺得恍惚,他刃尖透了喉,抵到刀柄将刀上的尸体前推,逼得试图涌上前的金吾卫退后,旋身抬腿踢飞,把从路上偷来的酒壶拧塞浇到脚下的尸体。
金吾卫被飞来的尸体砸了个踉跄,等回过神,火已经着了起来,火焰形成堵墙阻隔金吾卫前行的路,风吹来都是灼热的气息。温离一脚蹬翻压在上边的重甲士兵,拽出下边的死人,拖进火堆燃烧。
巷子里弥漫熟肉的味儿,金吾卫忍住胃里即将呕出的脏水,掩住口鼻原路返回,京城的巷道四通八达,这条道是堵了,还有别的,根本堵不过来。温离还拖拽着尸体,目及火墙,发现对面士兵悉数无影,便立刻甩开那苍白的手,往自己的衣裳使劲地搓擦。
他似乎习惯这样尸陈遍地的场景,嗅着美味但令人作呕的肉香仍无动于衷,大概是以前杀人无数的缘故,当真应了鹤卿那句罢。
温离仰面朝天深吸,半点不在乎这味儿是什么味儿,只是要平息血液里的躁动。那人立在矮墙上,摇曳的火光把黑影拉扯得忽长忽短,双眸阴戾地俯视温离。
“阁下倒真狠得下心烧自己人。”男人黑衣,面上没做遮挡,火大风也大,掀得衣摆乱飞。
温离保持仰面的姿势,睁眼打量说话的男人,也不过一个少年郎模样,眼里戾气竟那般重,他缓声道:“嗯,甲烧不着,布可以。不知小兄弟何人,看在下眼神似有深仇大恨。”
温离话音未落呢,对面眸子骤然紧缩,明显受到震撼,仿佛是迫不及待地,从矮墙跳下尸体间的空隙站稳,步步逼来。
显然还找对了人。
温离暗忖,亦不惧半寸,就迎那男人吃人的目光。
男人临近便顿了步,眼神闪过丝犹疑,质问:“你不认得我?果真是失忆了?”
温离听闻当即心底有数,他答得坦诚,“不认得,可是不是真的,张时岂没同你说么?”
男人冷笑一声,似乎还不太相信这副面具的身份与他所猜一致,再确定地问道:“阁下贵姓?”
温离也是一笑,踢开断臂踩到尸体上,垂眸说:“张时岂这也没与你说,你们消息传递这般阻塞?还是你不信他,在下同张时岂有过一面,那回便觉他与你不是一路人。”
男人一步逼近,攥过温离的领子,力道强硬地迫使温离俯首,四目近在咫尺,狠声道:“少废话!你究竟是谁!”
“少年郎切勿焦躁,”温离抬指戳了戳领口的手背,安之若素道:“自己人,何必动粗,有话好商量。”
“谁和你是自己人!”男人手指用力,低吼,“说!你究竟是谁!”
温离后颈勒得有些难受,眼前的少年郎是真不知晓还是在试探,若是不在意他是否失忆,必不该第一次见面就询问真假,分明是识得他人的,竟还一再追问他是谁。实属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