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鸠搓着两日没收拾的下巴,想了想,说:“守备军在京畿道边上,全是备有战马的骑兵,快马加鞭的话,一日就能赶到,至于虎符……我这有几笼子的信鸽,驯养来专门负责北校场和皇城禁军宿卫处传递消息的,你看成不?”
梅鹤翎瞅着吴鸠询问的两只小眼睛,严肃的神情一下垮掉,挑下眉说:“还没飞进墙里就先进金吾卫的嘴里。”
吴鸠抓耳挠腮道:“一次放十几只,总有漏网的。”
——
宫中禁军经过一夜盘查,大致锁定目标。温离在廊庑下逗着停歇的白隼,单膝半蹲地给白隼投食,阿闫萝端着盛有鲜肉的盅站在温离身侧,也歪头和白隼相互瞅着,模样又傻又呆。
永乐殿的搜查没有找到关键性的证据,除了后殿角落铺着一席稍微干净的被褥外,还有地面疑似投喂鸽子留下的碎屑。
温离没问关于被褥的事,只先命人把李桂儿收押,一并的还有昨日与皇帝提起的马夫和张德满。
“卑职从内侍监调阅了李桂儿的经历。李桂儿出生江阳绵水县,祖父一辈入了兵户,到他父亲这辈,两代都从兵役,母亲以农耕做活,十四岁时父母意外双亡,十五岁入宫为婢。”禁军汇报道。
温离把木筷搁在盅顶,摸了摸白隼的脑袋,起身道:“他父母怎么死的,没写清楚原因?”
“没有,卑职找过曾做李桂儿经历记录的宦官,他称太久记不清了,即便是与李桂儿共事的宫婢,卑职都询问了一遍,都说未听过李桂儿提及过家中的事。”禁军答道。
温离五指握了握拳,松开道:“意外身故。”他品着字眼,“祖上既是军户,又有良田分配,如何也不至于落到入宫求活的下场,经历不清不楚,内侍监的人也敢把人放进来,怕是安逸太久态度松懈了。”
禁军道:“共事的宫婢透露,李桂儿平时鲜少与人接触,性子内敛不爱说话,是个安安分分办差的老实人,没见出过什么错处。”
温离想起李桂儿身上暧昧的痕迹,哪像是安分的老实人,莫不是都被表面骗了。
禁军顿住,转身示意身后下属将在李桂儿床榻被褥底搜到的物证呈交给温离,说:“卑职搜查李桂儿房间时,发现此物被藏在被褥之下。”
温离掀开盖在物证上方的白布,道:“剑穗。”
“正是剑穗,但卑职未在李桂儿房中搜到刀剑之物,或许剑穗并不是他的,而是另一个人的。”禁军揣测说。
温离似有所思地捻着剑穗,俄顷,道:“军户出生,没有些武功底子在身,才是最可疑的。剑穗许是他曾用佩剑的饰物也说不定,还搜到其他可疑之物吗?”
“李桂儿是御膳房杂役,平日负责洒扫事宜,与共事的宫婢睡在一个屋子里,私有物也就那几件,都是些洗漱用具和换洗的衣裳,没发现其他可疑。”禁军道。
阿闫萝怀揣着盅,用木筷夹生肉给白隼,白隼偏头一直睨着温离,半分面子都不给这个看上去有点呆傻的姑娘。
“那就再仔仔细细盘问一遍,一遍不行就多问几遍,陛下交代的差事即便是贵人要这些奴婢伺候也得耐心等着,尽管查。李桂儿胸膛的印记可不是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留下的,但凡是在这宫中,偷会的多了总有被人撞见的时候,尤其是入夜后。”温离摊掌,把白隼的脑袋瓜拨回去。
阿闫萝眼眸含星,见机夹着生肉喂给白隼,这会白隼倒是乖巧,张嘴便啄过生肉。
◇搔兽之虱(六)
温离负手仰面望天,贴身的劲装衬得身姿颀长,仿佛灰白里的一笔浓墨。明明是初春时节,本该是一片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的好景致,但此刻天色却似刚入冬时的萧肃,空寂下没有飞鸟的踪迹。
“是不是要下雪了?”
阿闫萝似懂非懂地看着主上,她摇头又点头。
温离掏出把小折扇,在难得空闲中睹物思人。不知他的这位有实无分的夫君到哪了,可有听见什么风声,将他安排到皇帝身边是要他如何做?
“你又一次不问我意愿擅作主张,既说是真心待我并非利用,又时刻叫我琢磨不透用意。”温离低语,收好折扇。
白隼扑下羽翼落到温离肩头,爪子小心扣着护甲,低头蹭着温离的侧脸,这副乖顺模样还是头一回,给温离逗笑了。
“主上,有人。”阿闫萝盯着温离后方。
温离回过身,瞧见拐角处有人晃了晃脑袋瓜子,像是……温晚。
温晚和景司齐关系好,听闻景司齐进宫了,赶忙飞奔过来找人。刚出廊庑拐角睹见个戴着诡异面具的男子,只一眼便发觉身形像极他哥哥。他贴墙观望,那只羽翼胜雪的白隼也像极了梅家养的鹰儿,愈发确定面具下的身份。
温晚两眼再探出墙角,廊庑已经空无一人。
皇城没有牢房,禁军只能先将李桂儿等人暂时关押在离天重门就近的禁军宿卫处,由士兵轮流看守,以防遭人暗算。
“你不必跟着,到曹姑娘身边去。”温离忽而止步,回眸与阿闫萝道。
阿闫萝识得曹薇悦,曹薇悦出现在永延殿时,与她有过一面之缘。阿闫萝垂眸,低落似乎要溢出眼眸,点了点头,说:“阿闫萝明白。”
温离宽慰地揉了把秀发,径直离开。
李桂儿和张德满、马夫是隔间关押,他穿的是昨日被剥掉的脏袍子,未戴幞头,从阶梯上摔落后头发就已经凌乱,禁军没命医官医治,也没给打水清洗,甚至连杯能喝的水都没有,脸颊的血迹早已凝固,他两眼发愣似地直勾勾盯着门口,就如随时扑去的失常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