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夜了。
离林兔和一名俯卫回京城求援过去那么长的时间,公子应该早就收到消息,为何迟迟不派医官前来。风荷思来想去不明白,陛下下令金吾卫封城是为防止疫病扩散,但这道旨意只是保护了城内百姓的安全,城外才是疫病的根源所在,陛下难道要对此置之不理?
风荷捡起脚边的湿柴丢到火堆里,烧了须臾才燃起来,他不认为当今的陛下是这种不顾百姓死活的帝王,当中一定是被其他重事拖延了。
“谁!”风荷反应极速,拔刀起身朝漆黑的山野扫视,巡逻的禁军闻声齐齐举着火把围过来。
梅鹤翎恼火地想揍自个一顿,沙月走前头都没踩着的脆枝干,他跟着身后怎么就一脚踩断了!
火光似根烧起来的绳,呈包围的趋势逼近。
“谁在那躲躲藏藏的,赶紧出来!”风荷喝道。
沙月一听就认出人,朗声回道:“风荷。”
风荷心疑自己是不是耳背了,貌似听见沙月的声音,他执刀拨开禁军走过去,还真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
“风荷!”梅鹤翎讶然,“果真是你,你怎么在这,大半夜的遮着口鼻做甚?”
风荷垂下手中的利刃,抱拳道:“三公子!”他顿了顿,“此处爆发了瘟疫。”
篝火烧得正旺,淋湿的木柴投进火堆滋滋作响,炸裂的星子迸溅出来。梅鹤翎和沙月从衣袍的料子割了小块掩住口鼻,围坐篝火,在听闻他们离开京城后发生的事,梅鹤翎也将昨日在驿站的得知的消息告诉风荷。
风荷烤着火道:“我看天色大亮,离林兔回京已经过去几个时辰,可京城里仍旧没有动静,就打算自己回去找公子,没想刚到敬德门附近的官道就遇上打道回府的官轿,我琢磨着是早朝结束,紧接着就遇到一些百姓,他们拦住我劝我不要再靠近京城,说城里疫病,圣上为保京郊百姓安全,已经下令封城了。”
“我不太相信,又沿途询问了不少百姓,一路到敬德门外,看见城口有金吾卫列阵,还放有拒马在前,有些官吏未走正跟金吾卫周旋,我观摩片刻,又去另外两个城口看了情况,都是一样。我想着我离病源最近,更不可能放我进去,没办法只能先回来。还好事先派人去请了附近镇子的大夫,暂时缓一缓这热疾在体内发作的速度。”
时窜时息的火尖映射在沙月脸庞的疤痕,露出几分可怖和野性,就像黑夜下出没在山林的狼,“我不清楚南晋帝的为人,但是我相信主子的眼光。林兔一个日夜了无音讯,他要是进不去想必会沿路返回与你知会,他现下恐怕不是被金吾卫擒住,就是成功进京却被困城中。”
“百姓不知道京郊已经爆发瘟疫,用这由头三言两语便能劝动,倒不奇怪,但对于我们而言,根本说服不了。黔渡军在回程途中被金吾卫埋伏,顾潇说在他们当中看到宁青泽,金吾卫极有可能已经倒戈武朝。不知道曹将军还能抵御多久,若是防守不住,照着趋势,再过不久,京城南面势必被围。”
梅鹤翎拿着根枯枝在泥地画叉,接着沙月的话说:“城里的金吾卫这时候封城,就是要堵死外头的风声,他们根本目的不是什么防止疫病扩散。这个时候越是平静无波,越能证明他们在等,有可能在等城外的军队集合,也有可能在等宁青泽。”
风荷扯下烘干的里衣穿上,“金吾卫中大多是世家子弟,他们愿意跟着尹卫反了,想来是觉得谋反能成,这得是合计多久的事,我们大意了。”
梅鹤翎扔掉枯枝,看着它在火里化为灰烬,不紧不慢道:“二哥去追大哥的军队了,往返也需要几日的时间,要调就近的军队只能找北边的禁军,再远就是京畿守备军,不过京畿守备军的调动需要虎符,而禁军……”他犹疑,“事发那么久,单凭金吾卫片面之词,禁军能够按捺得住,也不知值不值得信任。”
风荷与沙月相视一眼陷入沉思,梅鹤翎睹着窜起的火焰,眉头一拧,道:“我最担心的是祖父和大嫂,不知道他们情况怎么样了,大嫂还有孕在身,估摸着就快生了。那可是大哥的孩子,我的侄儿。”
沙月拍了拍梅鹤翎的肩头,“老爷子在,准没事。”
身边禁军和俯卫交替巡视,染上瘟疫的人全数安排到别处的帐篷,进行统一的隔离和救治,尽力避免传染。眼下情势,风荷只能做到如此。
“北边,天重门。”梅鹤翎突然道。
梅鹤翎爱跑马,去年得了匹好马后没处跑就在京城街巷溜达,搅得集市鸡飞狗跳不说,言官在朝中更没少使那三寸不烂之舌对梅鹤卿一顿奏参。梅鹤卿面上雷打不动,回府也是一罚再罚,无奈少年人血性,没两日就忘了。
梅鹤翎哈了口气,稍稍有点心虚地说:“我跑马害二哥被参,他心烦了就让我滚去北校场,那地方的房屋又老又破,但跑马的地是真的广,我素日无事就去,对北边地势还算了解。”
“天重门与皇城相连,又离禁军的集中营最近,是唯一一道由内打开直通京郊的宫门。假如皇城沦陷,他们一定会开天重门撤退,杀往北边与禁军汇合。”
“金吾卫曾是皇城守卫军,手中定然有舆图。你想到的天重门,现在恐怕已经部署好了重兵力。”沙月偏头看梅鹤翎,梅鹤翎闻言不作反应,只是眼神精明地回看他,他忽地了然于心,说:“你要探天重门兵力。”
风荷似是听懂梅鹤翎的意思,道:“京城北面亦是树林环绕,又经了这雨把林中鸟兽都打散了,目前最适宜掩藏。依我拙见,三公子不如先走一趟北校场,从禁军里找几个有经历的斥候一同探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