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人切磋难免祸及院中景致,盆栽碎了一地惊到院里就寝的婢女,她们起身掌灯,在窗户推开个缝偷瞄。
“什么声?”温离睡眠一向浅,指尖攥紧梅鹤卿的衣领料子,闭眼软声问。
梅鹤卿拍着背,哄着温离入睡,“猫儿追耗子,翻了个花盆,无碍。”
黑衣人无意纠缠,两方刀剑撞击离手,脱招的一瞬转身倒退两步,借短促之机蓄力集于右臂拉拳,一拳砸向迎面攻来的风荷,风荷作出反应不过眨眼,可惜咫尺之余为时晚矣,胸膛吃了一记重拳,同时他也借势抽出短匕反握贯穿黑衣人腰侧。
黑衣人吃痛闷哼,重拳化掌击退风荷,风荷心房接连吃拳挨掌,捂住胸口急喘气,二人皆吃对方大亏,实力眼观似乎不相上下,实则风荷处在了下风,若不是方才他拔匕首偷袭,这会怕是被揍趴了。
不能让黑衣人跑了,趁势夺命。风荷目露凶光出招,黑衣人敞着冷汗咬牙抽掉匕首,作暗器掷出,风荷轻而易举两指夹住,回神时黑衣人已经不见踪影,徒留一把被丢弃的长剑。
黑衣人大伤,掷出的匕首力道不足三分,风荷接住时便了然,无奈此人轻功上乘,虽逊色于沙月,却较之他有过而不及。他脚尖抖起长刀接过在手,在难辨血迹的黑夜追了半柱香便作罢,城门紧闭,黑衣人身负重伤,怕是逃不出这地儿,派人盯紧各大药铺和城门,不信寻不出点痕迹。
风荷揩去嘴角的血迹,才发现右手沾了不少黑衣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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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荷洗漱干净,在廊檐下坐了一宿,梅鹤卿起来时,他还在擦拭他的匕首和刀,费了他几条帕子,心里头颇为肉疼。在梅宅他很少动刀,因为识相的刺客不会去闯主家,主家夜间有观望台,除开大雪绵绵,白隼皆在夜里盘旋猎食,无论是飞檐走壁的杀手,还是钻洞溜窜的老鼠,都将是它的口中物。
有了这一道防守,三年来梅宅只潜入过一名刺客,最后死在莲净之手。
婢女对昨夜瞧见的事心有余悸,战战兢兢地打扫院中残景,睹见梅鹤卿过来,问安的语气都虚了几分。
梅鹤卿看风荷面如纸色便知昨夜战况,他不温不火地说:“看来是跑了。”
风荷挨着伤痛挺直腰板,抱拳道:“属下无能,已派人盯着各处动静,绝不让他有出城的机会。”
“刺客一事你们自行处理,此番夜闯失败兴许还会有下一回,你好自养伤,若到时机讨回,你得为自己把脸面挣回来。”梅鹤卿需去趟梅宅换身官袍上朝,就不再多言,走时添了一句,“卓兰问起你便如实说,他不问你便不必提。”
“是!”风荷抱拳点头。
梅家原有护卫五名,半年前暮人因黑金案得了皇帝赏识,随即入参禁军,便革去了梅家护卫一职,调遣府人的权限落到了风荷的手上。
梅家的护卫机制与其他世家府邸不同,不外养死侍或是江湖中人,派去盯梢的是家中干活的奴仆,能下命令的是风荷,即便是其他三人要调派人手办事也要经过风荷同意。
梅鹤卿只管朝堂事,刀光剑影的杀戮全权交由底下护卫处置,这是出于完全的信任,风荷一直以来都非常感激主子这般待重他。
其实不然,梅鹤卿并不是这种人,他放权给风荷是有沙月在背后看顾的原因,他不过是借此加固“忠心”,以便往后不会在作利益抉择时,做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作主子的,对手底下的人没有以心换心的说法,那太过幼稚。圈养爪牙,自是恩威并施的手段,待他好的同时也得教他明白,牵着脖子绳索的人是可以取他性命的。
温离起时如常般没有见梅鹤卿的身影,他拿帕子在温水里洗了把脸,自己用了些早膳才出卧房。天空放晴,比昨日还蓝,他在内院逛了会当是散步消食,赏着廊外的玉兰花开,芬芳扑鼻。
风荷换上干净衣裳,拱手说:“公子,马车已备好。”
温离睹着风荷,颔首“嗯”了一声,晃了须臾的纸扇说:“你昨夜受伤了,习武之人唇色发白,是伤得略重了。”
“是属下能力不足。”风荷自愧,回府定要领罚以警示自身。
温离折断一枝玉兰,往府邸大门走着说:“想来是耗子没逮住。”
跟随身后的风荷还欲请罪,温离又温声道:“我昨夜睡得很好,你无须自责的,人嘛,难免失手一两回,寻常之事你放宽些心。”
风荷闻言愈发难受,答了声“是”,便默默紧随。
世间没有主子体量护卫的道理,那是护卫无能的体现,是职责上的一道裂痕,他定要从黑衣人身上补回。
他们皆是外边捡回来的孩子,梅家待他们如同自家所出,找不到一星半点的亏待之处,他们在这里像家人又像一个独立的个体,受恩于梅家,且肩负梅家的安危,是亲人亦是主子。
风荷作为梅家的孩儿,要伤及亲人性命的刺客付出代价,作为梅家的护卫,要替自己挣回身为护卫的颜面。
温离嗅着花香心情甚好,他适才的话的确没有暗意,全是明面上的意思,倘若风荷恪尽职守,不必他言明在面,风荷也会知晓自己该怎么做。
他是欣赏风荷的,留在自己身边办事挺好。
“昨夜交手,对方招式如何?”温离踱步未停,当趣事问。
风荷思忖着一招一式,说:“刺客没使全力,招式变幻敏捷,且惯用左手,就是这最后一拳犹似力量爆发,震得属下难以招架,此人轻功不凡,俄然回身时刺客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