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离自骑马进入校场就叫周遭的禁军盯着,士兵们都认识梅鹤翎,可不认识温离,眼睛瞧见了就移不开眼,跟长在温离身上似的。
“看什么看还不滚去睡大觉,那人是你们能瞧的吗?”彪形大汉拂了一巴掌士兵的脑背。
“鸠爷,您知道那人?”两三个士兵围上前问。
这名唤鸠爷的人,身材魁梧,下巴的胡子大概三四日没刮,脖子上像涂层泥巴,看不出多久没洗澡了,但隔着衣袍能闻见股酸臭味来。
鸠爷嘴里叼着根草,不屑地瞟了眼马上的公子,平常语调道了句,“梅家的奴啊,床上伺候男人的功夫了得。”
“哟,是他啊。”
“难怪混得好,比青楼里的兔爷还俏,坐的马都是个宝贝。”
梅鹤翎一到校场就去找元崎。温离在遛马呢,偶尔会瞥他们几眼,即便隔有一小段距离,他还是从翕动的嘴看懂他们在聊什么。污言秽语他也不怒,反倒是勒了马就驻足原地望着他们,看他们笑。
鸠爷倏地脊背一凉,不禁双肩打颤裹紧领子,凉意来得莫名,不是刮擦皮肤的冬寒,是身体由里往外冒的一股子寒意,窜得他鸡皮都起了,他暗骂一声,听着弟兄三言两语,野调无腔,抬头眼风扫过周围,就望见挂在嘴边挨说闲话的人正盯着他们。
他顿时有种干坏事被事主抓了个现行的心虚感,暴躁地骂一句,“都他妈别说了。”
士兵愣了愣把嘴闭上,顺着鸠爷的视线看过去,那公子正朝着他们微笑点头,心头说不清道不明地骤然发冷。
他们估摸心里头不舒服就散了,温离便又无趣地遛了会马。瞅见两道身影踱步闲谈,梅鹤翎身旁的男子还穿着北衙六军将军的盔甲,身形更高大,和身边的乳臭未干比起来,显得英武非凡。
梅鹤翎垂眸嘴里说着话,元崎听起来神情犯难。
“阿离!”梅鹤翎眼睑一抬,撞上温离的目光,嘴角噙笑向温离招手,“过来。”
温离长腿夹下马肚,拎着缰绳驱马到他们面前,下马作揖道:“元督军。”
“温公子。”元崎略略颔首回应,他们就近一次的见面还是在数月前,是他亲自押送入狱的囚犯,今日再见,竟生有几分光阴如流水的感慨。
【作者有话说】
景夙:我的小皇帝。
景司忆(觊觎我皇位的坏蛋)
◇灵朔梅家(七)
元崎初进京城便得陛下青睐,任职北衙六军的一名小将。他那时太过愚笨,当是曹将军愧对父亲,怕他也断送在战场之上,元家绝后,故此书信寻摄政王为他在京中谋个一官半职,从此以后老实娶亲,开枝散叶安安生生地度过。
然而曹将军用意并非如此,其中缘由远比他所想要复杂的多。
淳光帝登基,外戚进一步势大,皇太后掌持半个皇权,京四家架空皇上手中南衙十六卫金吾卫的兵权,把控半座帝京。金吾卫乃是戍守皇城的御前军队,原直接受命皇上的差遣,现如今握在尹家手上的,早已是被从里至外渗透干净的尹家府兵,已经不能称作是金吾卫。
而北衙六军,是顺应南晋当前局势的新的产物,一支直属皇帝的禁军,禁军遵从的不是皇权,遵从的是太明殿龙椅上的帝王,韶光帝在圣旨中选定的正统继位者。除此以外,任凭何人都无法驱使它,它才是南晋帝真正的亲军。
淳光帝不到及冠之年,年纪轻轻却十分有主见,面临虎狼环饲的困境,深知该如何一步步化解危机。北衙六军和神策军的成立,这其中不乏有摄政王顺水推舟之意,淳光帝在与梅鹤卿的暗下交易中发现了端倪,摄政王非高居权位无所作为,他同样担忧和愁虑外戚篡权事发,祸及国体根基。
摄政王通过淳光帝的提议成立北衙六军的同时,确立禁军军规条法中新设一条,凡担任禁军品阶武职者,只可是曾任边防驻军的守将,且官职不得世袭。
因此元崎进京赴任,仅仅半年时间在数十位守将中脱颖而出,从一名右护升任禁军总督军一职,这期间的种种犹如时光眨眼即逝,再见温离时不免晃神,似乎昨日他还是个初入帝京的傻子,赤子之心怀揣的是开疆拓土浴血杀敌,眼里却叫京城的繁华沾满,一腔热血只剩下无可奈何。
再追忆起,他是真的愚不可及,帝京水深,凶险远比战场更甚,曾经对曹将军的不解甚至是埋怨,也随着他登上禁军总督军的每一步逐渐消散。
他在软红香土中踏出一条自己的道,在风云诡谲里站稳脚跟,他为自己悟清了一件事,那就是此番入京的价值。在国土边境他为皇帝戍卫南晋,而今他身处京中,是为南晋保护一国之主。看清脚下的路方有走得更远的坚定,任重而道远,此行不负赤子心,不负曹将军,不负摄政王,更不可负陛下。
——
梅鹤翎从温离手里扯过牵马的绳,示意就近的小兵带去安置。他说:“阿离,趁着地方宽敞,咱们比试比试?”
温离还持着马鞭,边挽上几道抓在手边疑道:“比试什么?”
“拳脚功夫,你失忆前说你会,但我看着不像,正好二哥有意要你恢复身手,不如我来配合配合你,免得别人下手没轻没重把你伤着,和二哥不好交代。”梅三公子眼睛一弯,话里都是体贴。
温离用眼量起几道马鞭的长短,有长短不一的,又松开再挽,好对称起来均匀好看,“我何时说的?”
“衙门堂上。”梅鹤翎回答得干脆,“我那会在侧旁听,观察过你的双手,细皮嫩肉的,哪像个练武的武夫,你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