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张志飞手里没什么钱,他们家唯一值钱的就是那辆小轿车了,可是当初买了十二三万的小轿车落地也就贬了值,如今能不能卖到五万都是个问题。她小心翼翼的和丈夫要了五十块钱,带着钱,拎着皮包,走出了旅馆。她是想打个出租去找父亲的,然而平县这种小地方基本没出租车这种东西,只有路口负责接送的电三轮罢了。
她只好坐着三轮车去了开口笑厂子。
曾娟霞心里其实也明白,父亲肯定是怨恨她了,否则也不至于昨晚都没喊她去家里头留宿。可她……可她也不是有意要害死母亲的,她留了信的呀。
心底还是充满了不安,她一路上都抿着唇,垂着眸想着当初的事情。总之多给自己找一些理由,多给自己找一些借口,她的心就能舒服一些了。
曾娟霞始终都回避了开了最初那几年——她在广州搭上了张志飞,过得风生水起的时候。
曾姥爷在家里和两个孩子玩了玩,又拉着气鼓鼓的么儿下了局象棋,这才舒坦地去睡了一觉,第二天照常上班了。
他也想过女儿那边到底该怎么办,或许找个时间让么儿和他妈妈见一面?总之曾国强心里也明白,再住在一块儿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而且女儿和新女婿也常居广州,估计过几天也就回去了。
他进了办公室,叹了口气,先去泡了杯浓茶喝了一大口。接着老头子才翻开了昨天的账本,开始在每一个出入单上签字敲章。
别看他厂子还小,但来来去去都很规矩的!
大姑娘又送了一沓单子过来,全都是整理好的东西,要曾姥爷一一过目呢。
李婶家二姑娘也已经高中毕业了,但是没考到参与高考的名额,因此就只拿了个毕业证书,直接来曾老头辣酱厂上班了。这个年头去参加高考都还是个稀罕事儿,别说考上大学的了!他们整个龙珠山村上也就零零星星的听说考了几个,而且也不是什么重点大学,就那种大专学校。
二姑娘跟着在边上做事,也挺认真的。
虽然厂子里的员工有的在交头接耳着昨天的事情,好奇老板和女儿之前的事情;但被李婶子一呵斥,就老老实实的工作去了。他们在辣酱厂的收入比别的国营厂员工还要高,一个月加上奖金能够有七八十呢!所以厂子规矩也多,比如正式工作时是不允许随意聊天的。
生产间的人又一次忙碌了起来,一盆子一盆子的辣椒面加进了搅拌机里,尽管一个巨大的风扇在一旁吹着,可员工们还是额头冒出了汗,累得很呢。
整个厂子都如常般的运转了起来,曾老头忙着手里的事,一时间都没去想女儿女婿。当曾娟霞又一次到办公室门口时,他还微微一愣,接着才去开门让人进来了。这大夏天的,外头肯定热极了,曾娟霞也满额头都是汗。尽管自己没去揉,可眼睛上的妆还是花了。
“爸……”
“今天……就你来了?”曾国强叹了口气,让她进了办公室,去拿了个凳子,又泡了杯水给女儿,“也好,咱们父女两个可以说说心里话。”
“爸……”曾娟霞又哀哀戚戚地喊了一声。
“我昨晚回去,没和么儿提你。”曾姥爷又坐了下来,闭上眼睛抿了抿嘴,如果手边有个烟筒,他肯定拿起来抽了,“么儿要是知道他妈妈……在外面说自己没生过孩子,肯定会伤心的。”
曾娟霞垂着眼眸,落寞地握住了手。
“是我对不起他……”
“你已经对不起他很多年了。”曾姥爷摇了摇头,“霞儿,你知道吗?我和你妈,是做爹娘的,也不盼你回来养我们两个老人,没指望过要靠着你过日子……可是么儿是你孩子啊!你走的时候,他才多大?”
沧桑的眼睛里满是痛心,“你一个当妈的,怎么能抛弃自己的孩子呢?你知道他这些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吗?”
“爸……”
“他被人在学校里指着骂说是扫把星,克爹娘……没有孩子愿意和他玩,就算他考了班上头一名,都没有任何朋友……”曾国强说到这里,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去年夏天,他一个人太孤单,跑和一群小孩儿去玩,结果差点就要淹死在河里了,还是渔户把他捞上来的……别的孩子都跑光了……”
“你知道我这么多年,带着他……心里有多疼吗?”曾姥爷抬手擦了擦眼泪,很没出息的哭了,皱巴巴的手来回擦也擦不干净,“你这个当娘的……怎么忍心抛下他的啊!”
“爸爸……”曾娟霞也哭了,“是我对不起他,是我对不起他……可是,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啊!女儿真的不想一辈子都在农村里……我当时还那么年轻,那么早就当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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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问你,你在外面过上好日子了,怎么不想着回来看看?”曾国强的眼眸中满是痛苦,“你就算瞒着你丈夫,说自己没结过婚,你起码也能寄封信回来吧?可这么多年你有过吗?你在外面是吃香的喝辣的了,有没有想过你爹我和么儿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是!老头子我是发了财了!可那都是从去年开始的事情!再往前那么多年,家里头连买顿肉都要算着,么儿上个小学我都要去攒着学杂费……你想过我们吗?”
“我和么儿,早就当你已经死在外面了!”曾姥爷咬住了牙,气得身体都哆嗦了起来。
曾娟霞痛哭了起来。
她反驳不了!
那些年在外面,她一心想要改变自己的身份,跟着张志飞走到上流社会去,生怕自己的过去会扯了她的后腿,所以彻彻底底地抛弃了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孩子。可是谁能想到风水轮流转呢?她仰仗的张志飞成了欠了高利贷的落魄商人,而她也跟着成了在家挨打的卑微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