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走到洞口了:“我还活着,他快死了,你觉得哪边危险点?”
女鬼扶着脑袋认真做选择的时候,小瑀已经跳出了这片群雾环伺的小丘,她被这个半死不活的人拖慢了脚步,不想再慢慢走过去了。
一刻钟后,杂乱蔽目的雪雾与黑树之外,有一道久立的目光,在听见山中稀碎的脚步声后当即如水波摇荡起来。
她拉下毡帽,自顾自捡起被丢上来的包袱,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一支鸦羽被风吹下,落在肩头。小瑀浑然不觉,那儿还剩有的丁点痕迹幻成一缕清白的霭,接住黑羽,送至山外……
接下来一人一鬼的日子多了一个盼头,但她总是要提醒女鬼,她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守着他,秉承着“能活就能活,死了也与我无关”的道理,最多发发善心,隔几天过来看看。
这位名叫阿遥的少年几乎永远都在昏迷,偶尔冒出“水水水”的呢喃。
小瑀日常当作听不见,直到他伤口感染,浑身都烧了起来,她才拿打湿的白帕子点在他干裂的唇瓣上,又在女鬼姐姐的催促下点燃那支从灰暗的墙角下翻出的蜡烛。
在无霜无雪却如凛冬阴冷的山中,烛如轮日,予盛世中飘苦伶仃的流人微末暖意。
“我会被记恨上的。”小瑀仿佛能听见洞外白雾龇牙撕舌的辱骂。
“怕什么,有姐姐在呢,”女鬼慢慢挪到洞口,指着地上的人,“你看见了吗?”
小瑀坐在地上护着蜡烛:“看见什么?”
“除了平时要露出来的脸和脖子,他身上没有一块好肉,那几处能见白骨的砍伤就不说了,衣服下面有的是细密的刀剑伤痕。”
女鬼蹲在洞口,无神的眼睛落在被淡光照着的阿遥身上:“腰那儿更是有一条狰狞可怖的伤疤,沿着盆骨蜿蜒至肋骨,像一条蜈蚣爬过。”
死去的杏林圣手辛辣点评:“他当时估计很惨,说不定肠子都掉出来了,缝合的手法也很粗糙,不然不会留下这样的伤疤。”
“姐姐,你是色鬼吗,怎么能偷看别人的身子,你真是不要脸。”
“再说一遍,我是大夫,男的女的在我眼里没有区别,再说了,衣服难道不是你扒下的?”
“我避嫌,我不看。”
女鬼要跳脚了:“你——”
“走了。”
一肚子的话被悉数堵了回去:“这就走了?”
“他今天不是还活着吗,确定好了就走了。你若是想要留下陪他吹阴风,那你就留下,反正我要回去了。”
女鬼扭捏:“孤男寡鬼不合适,那我也走吧。”
小瑀挑起眼皮,有那么一瞬间的无话。她拿着小刀砍断蜡烛,留下一小截卡在石壁间,有石头的遮蔽,不至于一会儿就熄灭。
她拿着另一半,善解鬼意地问:“要搭在我身上回去吗?”
女鬼很有骨气地拒绝:“不用,我很好。”
“哦,那你跟不上不要大叫。”
“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