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再见到子言,难免想到他母后,他对我越好,越让我五味杂陈。若是,哪一日他来得晚了,我总在他进院之后,第一时间快速熄了自己的烛火。来来回回,时好时坏,我和子言,肉眼可见的疏离了。十日之后,便是冬至,晚饭之后,子言试探着问:“嫣然,好久不曾热热闹闹了,不如今年,我们同去母后宫中,一起过冬至吧。”过冬至,和她?绝无可能。“你自己去吧。我身子不适,就不陪你了。你也早些休息吧。”说完,不等他回话,转身回了卧房,和衣而眠。又是一个不眠夜。冬至了。子言被叫进了宫里,去陪他父王母后过节。喜妹带了孩子过来,一起喝过羊汤,还有米酿。难得今夜月色不错,可以一同赏月。这是个还算热闹的冬至,喜妹和孩子在耳边叽叽喳喳,我却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来。我的世界眼睁睁地崩塌,我却无能为力,那种心痛一点点地瓦解着我,瓦解着我的生机和活力。与此同时,是子言,他再也拉不动我们之间庞大的负累了。他不知道这样的负累意味着什么,但想来,我的一退再退,他在多方围攻之下,也很难再拉住我,重回从前。我的佳节,没有疼我爱我的师父师娘,就连一直视我为珍宝的子言,此时也不见踪影。心里再难过,脸上还勉强地堆起笑意,拉着秋生的小手小声地哄着。那时的我并不知道,更大的灾难已经在路上了,即将,迎面而来。不眠的冬至之夜,云间,迎来了我最意想不到之人,我的二哥寒皓然。当他衣衫带血满身疲惫和子言走进院门,我早已从噩梦中惊醒,身不由己地打开了房门。远远地,子言迎了上来,他拉住了我的手,“你听我说,嫣然。”他的话音未落,我就看到在他身后的二哥,心里咯噔咯噔,不受控制地狂跳。见到久未谋面的至亲,我没有惊喜,只有害怕。我甚至不敢开口问,他为何如此狼狈地出现在南国的锦官城。一定发生了天大的事!否则,守城之将岂会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另一国度?我的天,真的要彻底坍塌吗?我的失色惊吓住了子言,他示意所有前来服侍的人退下,牵了我和二哥进了屋。“嫣然,你别急,听二哥说。”我不急!我不急!我甚至都害怕听到二哥的声音,他一开口,必定是惊天动地的坏消息。果然,二哥的第一句话就是地震。“嫣然,爹娘没了,兄嫂也没了。”我不敢问,没了,什么叫没了?是指死了吗?嗡鸣声再一次在我耳朵里响起,不断放大,直到我听不见任何声音。眼前的他们模糊不清,只有二哥的嘴在一张一合。雪崩了。每一片雪花都砸得我生疼,渐而麻木。当我刚刚庆幸自己麻木的时候,它们又铺天盖地地迎面扑来,没过了我的双腿,没过了我的双手,没过了我的双眼。我无法呼吸。我不想呼吸。因为呼吸,会让我疼,疼得我觉得,活着还不如死去。那些最亲最爱的人,他们,怎么可以,说没了就没了呢?在那一刻,是周子言,他救了我,他用力将我拉进了他的怀抱。我在温暖中一点点清醒。耳朵又能清晰地听到声音了,眼睛又能清楚地看到画面了。我稳住了自己,轻轻推开了子言,盯着二哥问:“二哥,你是说,河洛对寒家动手了?”二哥艰难地抬起头,仇恨早已让他疲惫的双眼通红。“三皇子杀了太子,将我寒家定为反贼。爹娘和兄嫂……爹娘和兄嫂……”他声音哽咽,再不能成句。“怎么会?怎么可能?爹爹和大哥不可能束手就擒。”我厉声吼了起来。“他们血战三日!我大将军府……一百六十七口人……只有大哥的两个孩子在狄老二人的护佑下送至我上饶……只是,狄老二人为了护我等逃出河洛……”“……你是说……师尊二老也……”“狄老至今生死不明。若不是他们及时赶回青州,舍命相护,只怕我们寒家早已全军覆没。”原来如此!!!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在冰窟里苦苦挣扎,透不过气来。我的血脉至亲,我的爹娘师娘,他们全都在一夜之间,与我阴阳两隔?他们曾指挥千军万马,他们曾经纵横江湖,如何可以说消失就消失呢?我不信!我一声尖叫“啊……”在尖叫声中,云间的人围了上来,又一一退了出去。声嘶力竭之后,我咬牙吐出了四个字:“我要报仇!”血债必须血偿!话一喊出来,我瞬时变了一个人,缓缓地站直了身体,心里的狂暴从眼里透出来,仿佛可以将一切融化。,!我一字一句告诉二哥:“哥哥,他们不会白死!”转头看向子言,我的声音凄厉冷酷,不容商量:“周子言,你可愿借我兵马?我要杀回河洛,报仇雪恨!”“借!借!我即刻进宫,向父王禀明缘由。”尽管周子言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寒嫣然,他却没有半点迟疑,悲愤中满是关切。“嫣然,你放心,我即刻进宫,向父王请求发兵。二哥一路奔波,未曾休整。两个子侄,现尚在世子府,你们先行回府吧。”带了二哥回府安置,又去看过两个子侄。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们。早在爹娘的来信中,就知道有了他俩。男孩,寒一心,四岁。姑娘,寒一意,三岁。两张熟睡的小脸还挂着泪痕,从今往后,他俩无父无母,得在我们的护佑之下长大。只是,长大之后,他们可会安然入眠?看着他俩,犹如看到爹娘和兄嫂,我的心,无由地疼痛不已。这是寒家的血脉,是至亲至爱舍了性命才保存下来的血脉,不容再有任何闪失。我们的命运都改变了。从前的富贵不再,安稳不再。看着二哥匆忙吃过几口饭食,不等我问,说完事情的始末。原来,师尊二老经过龙泉住进客栈时,无意间听到邻桌有人唤“昊天”,便留了心,一路追踪,最终生擒了昊天。师父原为着他在南国生事,与我对敌,想给他点教训。倒是师娘提醒师父,说昊天是幽泽三皇子的死忠,无缘无故出现在边境,定然是有阴谋。师父起心用了手段,要他吐口。谁知这昊天虽是个盗匪,却是个硬汉,咬牙不说。但他,竟然是个武痴。末了,倒为了一套我那日与他交手时所用的凌波大挪移松了口。实在叫人意外。昊天爽快地告诉师父,幽泽的三皇子呼延灼将和河洛的三皇子宇文赞青联手,在向河洛太子发难的同时,剪除寒门。他显然没有意料到这个消息有多重要。在他的眼里,师父一个江湖人士,哪里会有心思去管朝廷的纷争。最多不过因为我的缘故,多一点唏嘘罢了。他没有想到师父闻讯大惊,放走他之后,马不停蹄转道永宁走水路去惠州,欲在第一时间赶回青州或者上饶报信。:()月是云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