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喜妹绘声绘色地向我们描述了王平挨打的全过程,她的大表姐是王平娘的二等丫鬟。“胡闹。”王平被他爹打了二十鞭子。据说王平仍然不服,扬言非我不娶,直到他爹跟他有过一次严厉的长谈。他爹是皇上亲派,明说是我爹的副手,却是皇上的眼线。和我爹既一致对外又相互制衡,两人私下再惺惺惜惺惺,明面上还得存心显示出是各有立场。若妄想成为儿女亲家,岂不是自取灭亡?这道理他都不明白,白白负了我这些年的用心指点。早就知道一定会是这样的结果,我一点都不在意。王平一脸沮丧,为了安慰他,我假作很遗憾,“做兄弟才更长远。”一向都只想着和他们一起讨论如何带兵、练功,没觉得都长大了。单从外表看,王平毕竟是世家子弟,眉眼间的飞扬自傲和雷子的隐忍克制还是十分不同,总觉得年龄差不多的雷子更加老成持重。喜妹倒是一直小女儿态,虽说进了大将军府,但每天只需要面对我一个人。我自己不喜拘束,也就不拘束她,每天起来练功的时候她都还睡着。刚进大将军府的时候,她还强撑着早起过。努力睁着一双睡眼朦胧却无神的大眼睛打算给我梳洗。我有心由着她服侍。直到第三日,方对她说:“这么多年我都是这个时辰起来练功,没有一个侍女能够一直如我这般作息,我也从没有这样要求过她们,自然不会这样要求你,你就不必勉强自己了。”一开始是侍卫叫醒嬷嬷,给我穿戴整齐,送我到师父那里。后来,我一到时间自个儿便醒了,不用麻烦嬷嬷,自个儿穿戴整齐随侍卫去师父那里。再后来,连侍卫都不用麻烦了,我自个儿去师父那里。所以,如今喜妹在院子里,该吃吃,该睡睡。只要我下午回来的时候,能提前备好热水和我喜欢的零食就成。当然,现在雷子、王平、林二娃他们都去了军营,娃娃兵团却不能因此散了。喜妹和我还得多花些功夫,让新的大队长、小队长快速强大起来,传承下去,才不枉我们从前的用心。我把这想法细细讲与她听,然后郑重相托:“你若能不打折扣地完成此重任,就是我心里特别称职的喜妹了。”喜妹最初还有几分将信将疑,几天后确定我所言是真,自个儿先偷着乐,然后,忍不住欢天喜地跑去告诉他们。那口气和我学师父一般:“你们本就技不如人,还不够聪明,更不够勤勉,自然比不过将军……小姐。以后,你们若是得了空闲,动点脑筋、花些功夫,帮帮我,让娃娃兵团继续传承下去才是正理。”雷子和喜妹要好之后明显开朗了不少。两人虽说常常腻在一起,但第一次走出河洛还同行南国,实属难得,因而格外兴奋。“雷子,你带了喜妹去买几身衣服吧。南国的织锦很有名的,我在前面那家花儿长得最好的茶楼上等你二人,一会儿再去芙蓉汇吃晚饭。”我用手指了指前面。两人看看我,不好意思起来。我抿嘴笑看他俩,“趁我还没反悔,还不快走。”喜妹方兴高采烈牵了雷子,并肩向河岸的另一头走去。沿着河边走不了几步,便来到花团锦簇前。原来这家茶楼的左侧有一株长势极为茂盛的蔷薇,已蹿上去二层楼高,粉红色的小花儿开了满墙,伸出的枝条被吹得飘飘洒洒。旁边,高高挑起的门楣,用陈旧古朴的瓦片叠了三层飞檐,中间用朱色写了“鹤鸣茶楼”四个大字。左上方四个小字“百年老店”。门一侧写:看人间百态,另一侧写:品四季好茶。有意思。南国人真真是书卷气十足,便是这市井烟火所言,都看似浅显直白却有趣应景。来南国之前,就听说南国人无论男女老幼,都十分喜欢品茗。自然,这茶社便是南国人的小世界。看热闹、听趣事、聊生意、摆闲条……我今儿倒要好好体会体会。抬脚进了大厅,人声鼎沸:喝茶的、嗑瓜子的、吹牛的、调笑的、招呼的、算账的……热闹是热闹,就是有点吵。我定定地站了半晌,好奇地四下打量,声音渐渐小了去,大厅慢慢安静下来。众目睽睽之下,我大方自若,只收敛了笑意,向着众人微微点头,才轻快地上了二楼。临河一侧有宽阔的长廊和美人靠。靠近室内的一侧零星摆了些桌椅。靠边的位置正在那花丛之下,好不惬意。一坐下,便有小二来招呼。我问:“听说你们这里的盖碗,有一种叫茉莉花茶的不错,来一碗。再上一点你们的特色坚果和点心。一会儿,我还有两个朋友,只管带上来。”,!小二呆呆傻傻地看我。这南国的小二,好没见识。我不过是清秀俊朗而已,最多是比这南国的文弱书生多些飒爽风流,如何好就在眼面前盯着傻看?我故作不悦,轻咳了几声。小二顿时回过神来,慌里慌张地下了楼。一会儿送上来一青花盖碗,两碟食盒。一碟四个格子,分别盛放着少许的花生、青豆、瓜子、爆米花。另一碟也是四格,装了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小吃。泡茶也特别,一手拿起盖子,一手持把铜壶,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水柱不偏不倚,直直地跌落进茶碗里。“有趣,有趣。”我拍手称快,指着碟子里的点心问了:“这碟子装的是啥?”小二答得很快:“糍粑、米花糖、姜糖、绿豆糕。”见小二不肯走,以为是等茶资和赏钱,伸手从腰间摸出一小块银子放在桌上。小二一愣,方说:“客官尽管慢用,不用着急结账。”转身欲走,又想起什么似的,结结巴巴地说:“客官若有……需要,尽管……唤我。”见他蹦蹦跳跳地下了楼,只觉好玩。初秋的下午有点慵懒的小太阳,最适合闭目养神。我在河洛不练功的时候也常常躺在房顶上享受这般温润。不过,北方的城里,最少这样清澈透亮的小溪。两岸缀满翠绿的藤枝和五颜六色的小野花,倒映在水里,时而清晰如画、时而晕染成团,有万千景象。小溪很长,隔不远就有座小拱桥。每座拱桥的式样还不太一样,桥首或是鸟兽或是人物,桥上偶或走过三三两两的行人,就像名师笔下的山水画。溪水流得极为缓慢,不时划过一条小船,也同样慢慢悠悠的,有十足的闲适。两个妇人在溪边码头上洗衣服,并不赶时间,一边用木槌敲打着衣裳,一边有说有笑的唠着家常。师父说得不错,这里的人,甚是悠闲。近茶肆的桥上走来两位女子,高的穿粉,矮的着白,梳着高高的发髻,不过略偏了偏,便平白多了妩媚。披在肩上的长发让轻柔的河风吹起,在阳光下如翠柳般飘扬。两人的衣裙淡雅而摇曳,步态轻盈而婀娜,竟让人看得入了迷。原来南方的女子果真不一样,走路都袅袅婷婷,自带风韵。实在好玩。学着她们的样子甩起了衣袖,冷不防回头看见前来掺水的小二,他惊得张开大嘴。这,也值得大惊小怪?不理他,转身去看桥上的两位姑娘,却不见了踪影。我瞥了一眼小二,失望地叹口气。“公子,你是外乡人吧?不好这样死盯着姑娘家看。”小二怯怯地劝。倒也是,不该唐突了佳人。:()月是云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