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探渺目露惊诧,脸色几阵起伏,终于咽了声。
……
家宴散后,谢道元与晏令白又到书房小叙了几刻,待回房时却见李敬颜尚未歇下。他原也意犹未尽,于是夫妻对坐,不免又谈讲起今日的事来。
李氏问道:“昭清今日不过比大郎他们早到半个时辰,正说到这事,看来确实不是小可,想是要亲自指点他的?”
谢道元笑笑,道:“昭清说,你那犬子必会问微微,也正好看看他们如何对策,却没想到微微几句话就破了题,你儿子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李氏也同是这般感慨,回味起来又道:“担其小过,归之正道,莫说是整理军心,便是持家,也是此道。这孩子好处,真是越来越道不尽的,真算便宜你们谢家了!”
谢道元吃了口茶,深以为然,笑道:“自是便宜了,一支秀木,配了一根朽木。”
李氏见惯他爱贬损儿子,也知他心口相反,便一直是由他逞舌,自己并不这样。可忽听他这二木的比喻,竟也觉得很贴切,忍俊不成,笑出声来:
“谢道元,你也是朽木!”
……
谢探隐参加了这样一场家宴回来,小仆宁英从旁侍奉都不敢大声喘气,唯恐招惹他怒发雷霆。然而,直到他更衣躺下,神情气色竟都平常,只是也并不合眼睡去。
“二郎可是没吃饱?想吃什么?”宁英推想他素来习惯,像是还有些交代,又恐行差踏错,便只谨慎地从小事上试探。
谢探隐迟滞了片时,方稍稍侧转身子,看准了宁英道:“除了长姊,你今夜可瞧见有一个人把我放在眼里了?”
却果然还是要提这桩事,顿时吓得宁英身躯一抖,“二郎,今日都是因为那晏大将军在,自然上下都看待着他的。”
谢探隐却拂去一笑,“你倒乖觉,还知道顾左右而言他。”屈臂枕在脑后,又作了一叹,“只不过,言得却对!今夜除了长姊,只有他瞧了我几眼。”
宁英算是有些脑筋的,也深知晏令白警告过二郎,很快又接话道:“他今天只是为大郎来的,从前的事他到底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从前算我不慎,我也认了。”谢探隐眯起眼睛,望着榻下一盏灯烛,嘴角微微抿动着,“可是,谢探微如今这般志得意满,就不会忘形犯错吗?”
宁英仍探不着他的底,皱眉问道:“大郎做了什么错事?”
谢探隐摇了摇头,忽问道:“你觉得那女学士长得好看吗?”
宁英却是见得不多,况又不是自己院里的主子,没有他这种小仆去多心的道理,却又不敢敷衍:“府里人都赞她才貌双全,但咸京未必没有比她好看的。”
谢探隐又道:“女人要才何用?纵使她今日这般慧心妙舌,也不能玉堂金马登列朝班,不过是叫谢探微拾了牙慧,再出去卖弄。”
宁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谢探隐一笑,抬手拍了下他的脑袋,“所以单看她的貌,其实也并非绝色,她却又恃才,便也不算知情识趣。那我长兄那样没见过世面的人总是会犯错的。”
宁英这下彻底不通了。
欲摧
◎她是我的化外之民,心中至爱◎
杨淑贤一早起来便去了长兄的书斋,到了廊下问了小仆景舟,说是长兄也才进门,并不很忙,她才探头探脑地进去了。但也不必她开口,才走一步就听道:
“小东西,还不知安稳些?”
淑贤只略一站,便笑嘻嘻地依偎到了兄长身侧,摇着他的衣袖道:“阿兄,我就是来要一样东西,你把冬至的短刀给我吧!”
杨君游早知她心中算计,扯回袖子,轻嗤:“前时谢司阶忽来寻我,说他阿弟陆中候有意求娶我家小妹,请我先试问父亲的心意。我这才知我家小妹竟瞒了我怎样的大事!我如今还不及审你,你倒敢主动送上门来!”
谢探微为陆冬至来问,自是那日知晓冬至心意后就从速办了的。淑贤虽可喜她这别家的阿姊、姊夫如此真情待她,却也一时将自家兄长抛到了九霄云外,便也自知理亏。
她只能更加用些撒娇的法子,抱紧了兄长的手臂求道:“反正你现在都知道了嘛!全天下最好的阿兄,举朝第二年轻的进士郎阿兄,吏部最英俊的员外郎阿兄,求求你了!”
杨君游与小妹差了十岁出头,本就百般宠爱,此时看她如此无赖,说辞更越发没了边际,一时啼笑皆非,脸上阵阵发热,终究承受不住:“快住嘴吧!给你,给你!”
淑贤瞬间收了声,抬头便举出一双手:“拿来吧!”
杨君游望着这张可气的脸,只有摇头,这才起身到书架上取了一方木盒。自陆冬至将刀交在他手里,他便用盒子装了,细细收藏。
如愿的淑贤也安静了,将刀捧在怀里,举目又问长兄:“那阿兄何时去问阿耶?阿耶会不同意吗?”虽问的是自己的事,一时却不免想起长兄亦是同病相怜的:
“我听微微阿姊说,谢中书会来问阿兄愿不愿娶沈娘子,想是已经问过,你自是愿意,那谢中书也已经问过阿耶了吗?”
杨君游微微一愣,泛起苦笑:“是啊,我愿意,但为了她的清誉,我也和赵学士一样,不曾宣扬往事。所以,只是表态而已,并不知谢中书后来如何,就更不知阿耶的态度了。”
淑贤心中一顿,想长兄这君子是要一做到底了,“阿兄,你再等等,别急。”
杨君游摇了摇头,道:“我并无资格着急,我能知道她心里竟也是有我的,便已算是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