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探微未再迟疑,复拜起身,转向了内院。
……
谢探微从幼年在扬州家里,就从未靠近过父亲的书房,更莫说咸京的府邸,内院之地,也就因上回弟弟被笞才踏足过一次。此刻越发走近,他便只能听见自己笃笃的心跳声。
已是薄暮,天边晚云渐收,残霞绚烂,将他略显黯淡的面庞笼络进去,也似借了几分光彩。他的脚步终于移到廊下,书房门虚掩着,但细微的缝隙透不出任何景象。
“儿,求见父亲。”
微风和煦,如春风般一无燥气,将他不高不低的声音自那一线机缘中推了进去。
大约有些久,他暗数着自己的呼吸,但只到第九下,沉沉的而却松动的话音便传来了,“进来。”
他应着声便抬起了手,又在摸到门时,悬停了片刻,像是两扇门有千钧重,要同挽弓般,先蓄足了力气。
“父亲。”
原来门里的景象和他想象中的一样。书籍满架,略无埃尘,父亲立在案旁,身躯微侧,一手执书,是因他中断的样子。
“你是来问,入赘之事?”
他其实并没想好如何开口,但父亲先入为主,他亦动了心思,“母亲说,不能如我所愿,可我既已经说明了理由,便也想知道,父亲为何不许?”
谢道元轻笑了声,又不像笑,只是口鼻呼出的气息一重,“你那些理由,当真经了深思熟虑?露微那孩子,又当真希望如此?”
他不禁细思,倒真没见露微明确表态,可他一言既出,却是认真的,“难道父亲问过她了?她不愿?”
谢道元将手中书册放在案上,顺势抬眼,拂过面色懵懂的儿子,“看来,你并不算深思熟虑。你可想过,你既要聘她为妻,便是夫妻一体,休戚共之,荣辱同之,实则不论名分在谁家,你们所需面对的,都不会改变。”
他的目光渐渐趋直,像是听了一个从未涉及的高深学问。
谢道元早将目光收了回来,久不闻回声,也并不再多看,“你若不能解这些道理……”
不及说完,忽闻闷重的一声响,长子向他跪下了。许因未料,谢道元亦随之身躯一颤。
“你,懂了?”谢道元问。
谢探微颔首,一缕残照恰自窗纱透过,笔直地刺在他的侧脸,将本来硬朗的轮廓更衬得肃然分明:
“从今往后,所有干系,儿自会为她担负,她亦不会让儿孤军逞勇。夫妻一体,同行至道,风雨如晦,东方明矣。”
誓言掷地,字字正声。
良晌之后,暮色临窗,廊下缓缓走来了提灯仆人,止步门下,恭声询问是否添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