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你们天天闷着也是无趣,昨夜照顾我也辛苦了。那竹筐里的铜钱,一人抓一串,有什么想买的,想吃的,耍个痛快,玩个尽兴。唯有一条,千万注意安全。”“太好了,多谢娘子。”丫鬟们异口同声开怀着,水芳喜极而泣,“娘子真好。”无忧看向一直沉默打络子的落竹,“落竹也一起去。”“娘子,婢子不想去。”“为什么不想?”鸣音:“落竹就是个小师太,她一定在心里说,心若是玩野了,岂不是更难熬。”“是这样吗?那你必须去。都多穿些,放河灯的时候,千万小心。谁敢冻病了,回来打屁股。”孟姨娘昨夜熬了一宿,同无忧吃过晚膳便早早回屋歇下。无忧躺在床上,继续翻看那本小册子,脑中默默梳理着李悠然的庞大版图。突兀的两声敲门声打破了静谧,无忧一愣,刚怀疑是不是幻觉,一个高大的人影迅捷地挤进门内,反手一推,把门合上。无忧惊讶地望着门口,金丝黑袍在微弱的灯光下更显华贵,步步走来,清贵俊秀,芝兰玉树,雅美得她词穷。“殿下?”元琰大步流星走进,坦然似回家一般自如,似是丝毫没觉得自己深夜造访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怎么没出去放河灯?”无忧回过神来,抱着被子要坐起,“染了风寒,懒得动。殿下怎么会来?”“既然病了,躺着吧,不必在意虚礼。”无忧戏谑地眨眨眼,唇边勾出一个浅笑。“你笑什么?”“我在想,殿下是不在意礼仪的人吗?”“我在你眼里,是要病人三跪九叩的吗?”“我们第一次见面,您罚我跪,那时候我也是病人。”“我那时候……又不知道。”冷傲的殿下有些沮丧地嘟囔。她扬了扬手里的册子,“这是殿下让云姑娘给我的吧。”“重要吗?”“不重要吗?”“对你有用便可。”“即使我已经把她想得十分强大了,可李悠然的权势版图之大,利益维系之深,还是远远超过了我想象。对需要的人来说,她是难以想象的助力。仅是那多如牛毛的钱,便无可估量。”“所以呢?”“殿下真的不动心吗?”清冷的桃花眼眯了眯,“你指的是什么?”“万人之上。”“你知不知道,只此一句,被人抓住,便可能脑袋不保。”“这里只有殿下和我,丫鬟们都去放河灯了。”无忧舔了舔嘴巴,没底气地扣着手指,“殿下可以不回答。我只是看到这个册子才恍然明白,我的执拗让殿下损失了什么……”她咬了咬嘴皮,“却没办法放弃。”“无忧,父皇……”他抿了抿嘴,吞下了到嘴边的话,走近几步摸着她柔顺的小脑袋:“伤害过你的人,会付出代价的。”“包括我。”无忧瞳眸震颤,难以置信地抬头:“殿下何时伤害我了?”“你刚才不是说了,当年罚你跪。”“我说着玩的。站在您的立场,您其实也没错,本就是我有错在先。”“下棋之人,讲究落子无悔。所以我从小,不管是成功、失败,从不后悔。唯独罚你那次,我后悔了。”无忧呼吸一滞,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今夜一直自称“我”,而不是过去的“本王”。心绪似被蛛丝黏住,拉扯进密不透风的网。怔怔地望着那灿若星辰的桃花眼,大脑一片空白。难得看见她反应慢半拍,一贯冷淡的俊容浮现丝丝笑意。倨傲的殿下并没有他看上去的镇定,心跳咚咚响,忙找个由头掩饰来意:“祛疤膏用完了吗?”“快了。”“不是跟你说了,用完了跟我要吗?”“还……还有一点儿。”“你这是笃定用完那一点儿一定能及时见到我了?”他轻笑两声,知她情窦未开面皮薄,不过多逗她,“在书斋就想给你的,后来忘了,药膏放桌上了。”无忧鼻头一酸,深藏于胸的情绪几乎压不住了,闷闷道:“殿下,您不该来的。”“嗯?”她的喉咙里像被塞住了一团棉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硬挤出来的,艰难开口:“我是一个在冰窟里长大的怪物,没有温暖别人的能力。”唇边的笑容忽然凝固,元琰眉头微皱:“胡说什么?”无忧垂着头,不准自己退缩,咬着嘴皮继续道:“我不像您,在期待中长大,您是陛下和淑妃娘娘的骄傲,是太傅津津乐道、挂在嘴边的好弟子。而我,或许从一落地,就被放弃了。因着一口怨气,野蛮生长,心间早已千疮百孔。如今的我,不止不期待旁人对我好,对涌过来的温暖,反而很抗拒。与人相处,我宁愿如交易一般,钱货两清。您若看重我的才能,无忧定当尽心竭力,若是有别的期许……我可能没那个能力。”“不是不想,是害怕?”她懵懵的啊了一声,元琰淡淡勾唇,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你就这般看不起我?我一个大男人,还需要小丫头来帮我取暖吗?你试试我的手,够不够暖?”看着伸到眼前的玉指大掌,无忧心中尽是苦笑,迟迟没有伸手。他就势捏了捏她的小脸,“感觉到了吧,暖和吧?我已经够热了,再来一团火,岂不是要被烫晕了?”“殿下……”无忧对他的插科打诨羞涩又无奈,抿着唇不知如何是好。“人生病时,难免伤怀,别胡思乱想,好好养病。”“我不是……”他耳力好,远远听到丫鬟们说笑的声音,“人回来了,我先走了。”元琰往后面的窗户走去,显然想跳窗而去。无忧轻叹一声,心乱如麻,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无忧,冰窟里的十三年,不会是你的一生,也不该是困住你的枷锁。”丢下这一句,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无忧愣了愣,想到他拿来的东西,心里七上八下,慌忙间掀开被子,跳着脚把东西拿到床上。:()东宫硬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