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不太会操作机器,托祁连帮帮忙。他放下手里的检查单去刷卡输入信息,刷拉一声那沓纸就飞了满地。女人帮忙去捡,规整地摞在一起,然后她的单子也打印好了。
“后生命好哦,出院必有后福,”女人说话时带着浓重的口音,“不像俺爹,估计这就是最后一站喽。”
她看不懂那些高高低低的数据,佝偻着身子离开去找护士,与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父亲擦肩而过。
祁连慢慢地走回去,打开轮椅制动锁,萧山雪什么都没问。穿过半条走廊右拐就是电梯,他朝左边进了楼梯间。
祁连用脚踩下制动锁的按钮,绕到萧山雪面前,扶着他的膝盖缓缓蹲下。
当健康被赐给球球,分离的剑就悬在了祁连头顶。他答应了球球要带他去找他的家人,还有白羽他们会跟球球说什么也不一定,怎么会有人放着大好的前途不要,跟他捆死在燕宁这片废墟上。
“怎么了?”萧山雪在黑暗中把手放在祁连头顶,学着他的样子摸了摸,“结果不好吗?”
祁连摇头。
萧山雪长长地哦了一声,指尖上的茧子蹭着他的脸颊。
“那我下一站会去哪儿呢?”
祁连摇头,他真的不知道。萧山雪的手是热的,拇指被动地在他脸上滑动,手心带着隔壁病房悠悠的护手霜的味道。谁都会善待他,就连悠悠都会心疼他干瘦的手背,抹满香香的油膏让他握着笔养手,而不是让他抓着刀枪吃苦。
祁连抓着他的双手,把脸埋了进去。他恨极了那些茧,又不得不感谢他们保护着他的爱人。
黑暗的楼梯间里有一座烟头烟灰和烟盒堆积起来的废墟。祁连蹲在上边,像在错误的季节种错了庄稼的农夫跪在土地庙。他伏在萧山雪的膝头,近乎虔诚地亲吻他的掌心,那种从荒芜中走来的温热宛如神迹,或许不仅仅是祁连,连萧山雪都不能相信自己真的离开了苦海,要不然他为什么会失忆?
但祁连在神迹面前什么都没有求。
不求就是他的私心。想起来不好,想不起来也不好,选他不好,不选他也不好。他握着萧山雪的手,融化的雪浸湿了他。
体检中心走廊里的灯很久没有亮了,楼梯间里传来低低的呜咽声,很久之后才传来这样的对话。
“我困了,回去吗?”
“嗯。”
“今晚抱我睡觉吧,床可以拼在一起。”
祁连破天荒地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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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山雪出院定在两天后,可次日恰巧太子的妈妈来探望儿子,一些没来得及说开的话就又搁置下来。
那时太子虽然已经醒了,但还是认不出来人,祁连总是对这事儿心有愧疚,可老太太哭了一阵,并没追问儿子受伤的细节。褚悠悠说着一口吴侬软语安慰着妈妈,祁连一个词都听不懂,脸上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萧山雪也没动静,乖巧地坐在角落小口啃老人家带来的莲雾。祁连不好意思吃,硬捱到饭点,忙不迭地推着球球去帮忙打饭。
刚出门不久,萧山雪抱着空饭盒突兀地说:“悠悠说,哥哥是哨兵,你很照顾他。”
祁连猛地一顿,差点把他从轮椅上晃下去。
“你听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