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听了这话居然笑了。
在这样的疯子面前,死才是解脱,要是自己死了还能结束这一切,简直就是天下第一快事。之前祁连很难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把球球养出这么拧巴又尖锐的性格,有生之年终于一见,笑死,生活在这样的恐怖里,球球可能都有些保守了。
“你笑什么?”莫林咬牙切齿道,“你不是自称懦弱吗,不是怕死吗?你现在不应该怕得哭出来吗?”
祁连心如死水,棒读道:“呜呜呜我好怕啊。”
“你他妈有……”
“有病有病,我有病,”祁连打断他,“你快说,不是二选一吗?我看看另一个选项有多美妙。”
莫林的节奏被带乱了,他长长地吐了口气,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窝囊感。那边萧山雪按着伤口摆烂,一点也没有管管自家哨兵的意思,见莫林一脸要吃人的表情望着自己,他腾出只手揉了揉胸口,低声说:“别看我,我跟他不熟。”
这感觉就像刚刚还乖巧听话叼飞盘的蠢狗突然开始龇牙,让莫林直想狠狠踹一脚。只是一旦付诸暴力自己前边的姿态就都白拿了,真要打起来祁连未必会占下风。
莫林冷笑。
“既然你摊牌了,那我也摊牌。没猜错的话,你们有后手吧?八点了,是不是已经打到大门口了?一群尖子兵这么冒冒失失地爬上爬下,这是你们惯用的尖刀战术,但要是没有后援无异于自杀。你想单杀我,成本低效果好,可惜被我算到了。”
他伸手指向萧山雪。
“我知道他是装的。前边都只是怀疑而已,毕竟谁受过那样的酷刑还能一言不发呢?但是你知道吗祁连,他,在进场的时候,为了你的安全,以场内这些个猎物为代价削弱我们瞭望塔上的火力,让他们进来围猎杀那些手无寸铁的家伙。你说他是好人吗?”
萧山雪心虚地瞄着祁连,却见他似乎根本不在意,只是说:“你说我们三个像,你不是,我也不是,你猜他是不是?”
这话一出连萧山雪都觉得他的精神状态好像不太对劲了,可是他腿疼得要命,刚刚喘气差点炸了肺,根本没精力去想这些。
莫林也决定不再带他的节奏,转而道:“那些瞭望塔原本就是打算消耗你们一波就把你们放进来的,我等的就是你走投无路单兵突击来找我,等你们进来了他们还能再阻击你们的后援。不过我的确没想到你们居然有这么专业的炸药,你们也算是帮我了,把后边那些虾兵蟹将放进来更好。”
“一个选择是,你、我、他、还有这栋你遇见他的破楼,这里边的一切,全部炸上天,让其他人去争那些无所谓的高低。另一个选择是,外边的火力点、考核场,还有刚刚赶来的那群人,让他们替你去死,而你可以带着你的向导回你的渝州,我也不会再来纠缠你——只是他迟早会厌烦,这一点我很有信心。”
莫林这话一出,祁连尚未说什么,同层的那几个哨兵之间却先响起一阵吸气声。有嘴快的已经开始嚷嚷,说之前说好的不是这样他们不会有危险,可立马就被莫林喝止。
或许莫林原先他是真的打算赌命,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改了主意,但也有可能他是拿这个说辞骗了这些人来。莫林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情。
萧山雪也看向祁连,那是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眼神。
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呢?祁连想。
死亡,还是输掉,听莫林的话当一个拖着一大群人下地狱的王八蛋,又或者是他做什么选择都没关系。
“donotgontletothatgoodnight”
他听见萧山雪低声说。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祁连太习惯自我牺牲了,以至于他早已经忘了这是一种逃避。他站在死亡的边缘,就算抛弃那些牵连了其他人的心理负担纵身一跃,解脱的也只有自己。
他听见嘈杂,像是悬崖边拍岸的浪花,同一屋檐下被视作蝼蚁的人微不足道地挣扎抗议;又或者是大部队奔袭而来时大地的震颤,带着无谓的无畏。太阳翱翔在天上,他无法忽视那种热烈,一如身边的人无法忽视生存。
祁连太累了,顺着莫林的意思走下去,承认自己的无能,终结自己无用的一生,走向寂静的死亡。
但有人喊他回头。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怒吼,怒吼,即使生命之火即将熄灭。
楼下的枪还在响,宛如死亡的摇篮曲,那里边远远地夹杂了燕宁制式的枪声,还有更多更嘈杂的脚步。战争里人人都不是人,但祁连望向四周,房间里他看到的不是一个个标签,也不是一个个工具。
他们张着嘴,无声咆哮着要活命。
祁连突然明白了什么,这些连抱怨都显得残忍的苦难原来真的有始作俑者。而萧山雪似乎早就看明白了,那张快瘦脱了相的脸上分明是悲悯。
他转向了他们,仿佛转向一片大海,而那片大海也整齐而沉默地看着他。
“我是来找死的,我不会杀死我的战友,但这就意味着我必须带着你们一起下地狱。但我知道,你们在这儿是想被看到,想出人头地,或者想拯救自己的生活,总之跟我不一样。”
“你在道歉吗?”莫林兴奋地问,“怎么,决定好了?”
祁连看了他一眼,道:“对。可以吗?给我点时间。”
莫林对他做了个请自便的手势,那些工具人的脸上异彩纷呈。
“我看不到他们,就算作不认识吧。但是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