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也许这是她们的最后一面,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既然如此,最后一次,她不想骗他,也不想伤他。
她缓缓回过头,绽开一个如常的笑容,额头却不自觉上扬,岩壁一滴积水不合时宜的掉落到她的眼角。
“我现在有了自己的生活,在医馆里坐诊,以后也许还会去四海云游,闲时载舟,垂钓酌饮,兴则高歌困则眠。我……挺好的。只是不想再回去了。”
霍斟沉默半晌,手微微松开,只是用目光牢牢锁住她的眼睛,身体却愈加近了。
“你会去哪?”
晏醴似乎感受到他威逼的压慑,她悄悄把手抽了出来,黑瞳轻转,好似在遥望自己的未来:“哪都有可能,走到一处最喜欢的地方,就在那里安家,也可能一直走,四海为家。”
晏醴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遂敛下了眸子。
半晌,霍斟低沉的声音冷哼:“你都不愿再叫我了。”
晏醴下了狠心,决绝转过身,大步流星走出石洞,背对着他挥手道:“保重,阿哥。”
她语调轻快飞扬,却不能再多说一个字。
远远的,她听见身后的声音:“日落之前,离开沉沦山。”
此刻南阳大军已经守在臧都周围了,只等将军一声令下,就能将整个臧宫包围得水泄不通。马上就要放火烧山了。
之所以等到今日才行动,正是因天象显示,今夜吹北风,且风力极大,一旦他们放火,风力加剧火势,会极快地蔓延到匪寨,大火会以不可阻挡之力将整个匪寨吞没,他们别无可逃,只能通过那条通往臧宫的秘密通道逃生。
到时,早就包围住臧宫的南阳军就可如瓮中捉鳖,将他们一网打尽。
若是攻打沉沦山,以那险峻的地势来看便没有几分取胜的把握,但是按如今的计划来,便可不费一兵一卒,探囊取物。
霍斟此来沉沦山,就是带着几个斥候来探地形的,找一处绝佳的放火位置,争取用最小的放火范围达到效益最大化,尽可能减小对沉沦山的无谓的破坏。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到晏醴,赤丹这小子也不知道去了哪,好久也不来禀告他晏醴的动向,没想到就在这山上见到了她。
她看起来好像成熟了些,个子长高了,眉眼立挺了,头发向上梳简单挽了个盘髻。
在他的印象里,她总是一身白衣,虽然穿的依旧素净,却不像在军营里总是被炭火熏得灰头土脸的了。
许是小丫头长开了,细细长长的柳叶眉,一双杏仁眼忽闪忽闪,像蝴蝶在自在的花丛里翩飞,也圆润了一些,更显姑娘家的好气色,不知不觉,她已经从一个稚气未脱的小丫头变成大姑娘了。
霍斟最终放开了她的手。
他想:养大了忘恩负义的小狼,果然就不认他这个阿哥了。
当初小狼第一次露出獠牙,尖锐的铁片生生插进驿卒的身体,她昏过去,而旁观一切的霍斟鬼使神差地把她救回家。
当时他的脑海里过了一百种可能,也许她会给自己招致灾祸,也许她会恩将仇报,也许她会默默离开。
他早知道,在他起心动念的那一瞬间他就应该知道,把狼崽子救回家时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不知为何,他有些控制不住心跳间陡然的跌落。
离开后,晏醴加紧寻找着药草的踪迹,霍斟说的那句“日落之前离开沉沦山”提醒了她,霍斟亲自在这里侦查,也许南阳军今夜就要烧山了,没心思多想了,她必须在日落之前找到赤灵芝!
这山上的植株很是庞杂,赤灵芝多喜爱潮湿阴暗、无直射的木桩,木樵上,她就着重找这些地方。
弓身找了很久,晏醴有些腰疼,直起身子来捶一锤,目光微转,一瞥的功夫,目光就凝在远处一朽烂的乔木桩上。
那不正是赤灵芝!
晏醴心下一喜,刚欲朝那心心念念的赤灵芝奔去,却忽听到有踩踏树叶枝杈的脚步声,她赶紧蹲下,躲在手边的草丛里,这里多年没人管顾,草都长得垂落下来,正好能遮住她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