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的亮度是喻星云的眼睛无法忍受的,然而幸好夜晚与星空对他怀有善意,他们忽明忽暗的光仍旧存在于他可以直视的范围。喻星云抬起头,向星空望去,看到了一颗颗白色的星星还有周围因为尘埃消光产生的黯淡结构。仔细一看,夜空中间的白色层次比外圈要丰富许多,也许因为密度的关系,亮度尤其集中于夜空中心,将中间的一片塑造成了河的轮廓。
根据以往的经验,喻星云知道那束对他的眼睛充满侵略性的光并不是不是一道白光,而是由无数星辰形成的银河。
在喻星云此前的一生中,他未曾亲眼目睹过仲夏夜的银河。他只见过冬季的银河,冬日的银河稀薄,如同寒冬四下无人的街道,盛夏的银河却是群星璀璨的舞会,是四季中最盛大的舞会。
喻星云每每在书上看到别人对银河的描述,他都会开始自己的联想。他觉得银河像舞会结束那刻看见的公主裙摆,洁白且绵长,随着奔跑的风连绵不断地在眼前飘过。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急匆匆的玻璃鞋声产生了一路当啷啷落下的首饰。掉落的也许是挂在耳朵上的蓝色天狼星,裙尾作点缀的红色猎户座α星。
但因为喻星云看不到颜色,所以那都只存在十二点的想象之中。
然而,这并不会削弱喻星云对星空的兴趣。浩渺的宇宙让许多人望而生畏,对于喻星云却不是如此,他从未对此产生恐惧,与之相反的是,无垠的银河让他心生向往。
他相信那是人的本身,一切事物的起源,还有感情的序章。
就像此时此刻,银河是“震撼”这个感情本身的涵义。喻星云的内心被银河深深震撼,看着这幅景象说不出话来。
尽管星空对他释放出了善意,在一段时间的持续观览后,喻星云的眼睛便开始有些受不了。在低头眨眼之际,他看到了银河底下的另一个身影。
那个人站在比喻星云高一截的山头上,挺直地站在那里。从喻星云的视角望去,那个身影正好站在银河的尾处,抬头望着星空。然而他的抬头却不是如第一次观星的爱好者般局促的,也不是像天文研究者般充满审视,而是自由地、散漫地望着。
他望着的仿佛只是银河,又仿佛不止如此。黑暗中无法看到他的眼神,喻星云无法猜测他在望向什么。
喻星云忍不住开口问他:“那个你也是看了天气预报所以今天来观星的吗?”因为和他有所距离,所以喻星云喊着问道。
在黑夜里,非常细微的声量提升都会被放大。那人听到了他的声音,缓缓转过身来。
在那一刻,喻星云总觉得当时的自己听到了十二点敲响的钟声。
喻星云有严重的光敏感,偶尔也会出现暗点,可是他却可以直视这个人身上的光,同时也能将这个人放在视线的中间,细细在黑暗中描绘他的轮廓。
是奇遇、危机或是心动,喻星云无法立刻做出判断。
明明整条银河满布星星,星光却都只愿落在他的发梢、肩头、手臂与脚底。银河也只愿将他当作归途。周围都是灰暗的荒草枯木,唯独他是闪烁的。
而后每一秒钟都有流星划破天际。
就连高高在上的星星都愿意为他落下来。
喻星云突然在想也许银河不是公主的裙摆,那么也许是王子的宝剑、披风或是白马?
在这之前,喻星云明明觉得自己在看到流星的那一刻第一件要做的事应该是祈愿,向无垠的银河乞求星空的馈赠,然而真的到了此时此刻,他的视线却无法从眼前的景象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