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月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迟迟未曾挪开,眼底有些微的情绪波动,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不是凝视,也不是欣赏,而是一份熟络感。婵娟不明所以,微微蹙眉,“公子怎么这般看着我,可是有何不妥?”关月回神,摇了摇头,“只是瞧着姑娘面容有几分熟悉,像我以前认识的人。”婵娟轻抿嘴角。套近乎的话她听得多了,这般没水平的还是头一次见。来青楼和一位姑娘说从前见过,是想表明什么呢?帮她赎身,还是给她万金?不过她面上并未将不好的情绪表现出来。既然来者是客,她接着便是了。“婵娟长了一副大众脸,兴许公子是从前见过我和相似的人吧。”世间如此之大,有两个长相相似的人也不奇怪。关月垂眸,没再坚持,只说道,“也许吧。”“公子这边请。”婵娟引她落座,上了好茶,主动开口道,“公子是第一次来么,可是盛京人士?”虽说是关月主动要见她,可该有招呼和规矩还是得有。不能让氛围太过冷清。关月点头,“盛京人士,却还是第一次来。听闻婵娟姑娘一舞倾城,特地来见识见识。”“公子过誉了。”她微笑着点头,连嘴角的弧度似乎都是刻意训练过的。恰到好处。关月举起茶杯喝茶,婵娟则柔眼看着她。很有礼貌的样子。等关月落杯,她却蓦然问道,“您真是来此地寻欢作乐的吗?”目光仍旧盈盈如水,说出的话却很犀利。关月搭在杯沿上的手没有当即挪开,反笑道,“姑娘是怕我付不起钱?”“自然不是。”她衣料上乘,举手投足皆是世家大族才能养出来的气质,必不可能是装大款的人。婵娟顿了顿,又继续道,“您从进门开始,就表现得彬彬有礼,还会特意留出时间给我休整,极少有男子能做到这点,大都是心细的姑娘家才会如此。”“您举杯的动作很有江湖豪迈之气,可偏偏这股豪迈中隐藏着秀气,所以……姑娘假借身份前来,有何目的呢?”从关月踏进门槛,说第一句话开始,婵娟就已经在仔细观察她了。一直到方才关月喝茶落杯的动作,她才敢确定。可是她说完,对面的人却并没有讶异和窘迫,反倒是露出了赞许的神色。这让她有些迷糊了。这人不会是来砸场子的吧?“你……是故意让我瞧出来的?”关月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道,“我先前说,你与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很像,并非客套和拉拢的话。”否则,自己也不会特意在她面前流露出女儿家的姿态,让她瞧出破绽来。婵娟心中起了几分警惕,“什么意思?”她仔细打量着关月的脸。既然扮作男子,形容必定也是做了伪装的,单凭面前的容貌根本无法作出判断。“姑娘若见过我,只怕是我被卖进折春楼前的事情了。”关月:“确实是在那儿之前。”“那姑娘何不以真面目示人,也好叫我瞧清楚些,免得遗忘了贵人。”关月轻笑着摇头。只怕她这会儿卸掉脸上的妆容,婵娟也认不出来。毕竟这是两个身份,完全不同的两张脸。“敢问婵娟姑娘,可认识一个叫容书娟的人?”关月说完,停顿了片刻,看着她的眼睛,“或许,她原本无姓,只被人唤作小娟,主人家收养了她,并给她起了这个名字。”“容书娟”三个字刚一出来时,婵娟搭在膝头的手就不自觉紧握成拳。而后续的话,更是让她说不出一个字来。唯余震惊。她的确是容青捡到的。岁时寒冷,她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卖不了力气,又没有巧活儿,一心只想着活过那个冬天。在她快冻死街头的时候,容青将她救了,给她粮食和棉衣,助她活了下来。她本想入镇国公府当丫鬟,以便报答恩情,但容青没有答应。他平日里路遇可怜之人,顺手就救了,不费多少事,也没想着要回报。若这些人全都要入府为奴为婢,只怕镇国公府的下人要增加一倍。但她和旁人不同,被救之后,她并没有断掉和镇国公府的联系,而是央求容青给她在盛京谋了份养花的活路。因为位置清闲,所以她还有机会跟着账房先生识些字、读些书,偶尔也会给容夫人送些自己养的花。一来二去,两人也将她当半个女儿看待。容辞枝回盛京过年时,两人同桌吃过年夜饭,相处得十分愉快。却没想再见之时,已经是如今这幅模样。“你……”婵娟并不知面前人的真实身份,可她的身世来历知道的人不多。只有亲近之人才会了解地如此清楚。关月看着她眼底的震惊,微微抿唇,“咱们十二岁那年的冬天,我们出门玩,被人贩子盯上了。你为了救我,右手大臂后方被划了一道,如今疤痕可消失了?”当时是她坚持要走小巷的,容书娟受伤,她心里一直很愧疚。等到被救下安全回府时,是容辞枝边哭边给她上的药。“我记得伤口有一指长,我用手量过的。”若说先前还有犹豫,这会儿婵娟已然深信不疑。除了容辞枝,再没有人知道被救回当晚,她们说的话和用手指测量过的伤口。“你是……小姐?!”关月颔首,“好久不见。”平平淡淡的一句话,竟让婵娟红了眼眶,继而落下泪来。清冷的脸上总算多了一丝动容,“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活着真是太好了!”镇国公府覆灭,她仿佛一下子失去了精神支柱。浑浑噩噩了好些日子才缓过来。“我也没想到折春楼里的婵娟就是你,”关月稳住心神,压下了眼底的酸涩之意,“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婵娟垂眸,“这事说来话长。”镇国公府出事前,容青就已经觉察到了即将到来的危险,所以派人告诉她,日后不管府中不管发生了任何事,都不要现身,更不要表现出自己和他们有往来。:()夫人今生不从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