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人事,听天命。只是他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日日盘算,夜夜谋划,终于得见曙光。激动的同时也难掩担忧。担心结果不是自己想要的。关月新拿了一只茶杯,倒好茶,推到他面前,“温凉的,正好。”阿坚道了声谢,在这不算热的天里喝温凉的水,倒是让他清醒了不少。越是接近目标,越容易慌乱和出错,也越要稳得住、沉得下。关月见他懂了自己的意思,才继续道,“再过两日,我就要回盛京了。信王府那边我会盯着,你若想递话给我,来这儿就好。”阿坚颔首,“好,我知道了。”他身上还有要务,又讨了杯茶后,便起身离开了。暮色四合中,飞鸟归林。一封加急的密折破开重重宫门,送至御书房案前。方喜躬身,双手将密折呈上去,“陛下,这是江南何大人呈来的。”夏帝原本要取书的手顿住,转而换了方向,拿起密折看。“江南……”这位年过半百的帝王缓缓重复着这两个字,目光逐渐变得幽深,仿佛一汪寒潭,叫人自觉冰冷。他翻开折子,从右至左,自上往下,仔仔细细地掠过每一个字。神情透出几分玩味。信王这些年背着他做了不少事啊。知道柳家势微,比不得那些高门世家,所以一直苦心经营着。若假以时日,说不定还真能做出一番事业来。早在发现良妃偷腥的那一刻起,他就对母子俩逐渐冷心了。他的性子,宁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既然滴血验亲也没法佐证真相,无力肯定血脉,那此人也不必再留了。他也不愿意留下一个罪妃的儿子,每次见到赵乾,心里都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从前的恩爱是多么荒唐!这份密折送得很是及时,送到他心坎上了。“何坚这字倒是不错。”夏帝突然前后不搭的来了这么一句。方喜不知如何应答,只默默垂首,候在一旁不吭声。夏帝将密折合上,随手甩在一边,“方喜,传话下去,让何坚回京。这件事既然是他揭发的,便由他来处理。”活到这个年纪了,夏帝要的,不是只会溜须拍马的馋臣,要的是一把能为他扫清威胁的剑。初入官场,尚未被打磨过的何坚正好合适。正好也趁此看看他的本事。“是。”方喜领命要走,却又被他叫住。夏帝继续道,“转告何坚,大夏有律法,此事朕全权交与他。”“是。”方喜脚步声远去,御书房内恢复平静,而案前坐着的人却始终无法静下来。这样的好消息,应该与人分享才是。“来人!”夏帝唤了一声,立马就有侍卫上前。“去永菲宫把良妃带过来。”侍卫应下,疾步而去。这些日子,永菲宫的人一个个消失。昨天,小叶子被带走了,生生受了七十二刀凌迟流血而死,连个全尸都未能保住。今夜,良妃再难逃了吗?永菲宫,取芳菲永驻之意,如今正是万艳纷争的时节,整个宫苑却显得有些破败。娇花失去精心打理,原本属于它的位置已经被杂草霸占,只能躲在缝隙里苟延残喘。侍卫推开门,良妃并没有太多表情。她眼神空洞,看着侍卫走近,缓缓开口,“轮到我了吗?”这段日子里,永菲宫的人一个个减少,她头上悬着一把刀,将落未落,最是摄人。今夜见侍卫前来,她反倒有一种即将解脱的轻松感。“良妃娘娘,请吧。”侍卫冷着脸,伸手作指引状。她只是淡淡一笑,端着姿态走了出去。至御书房门口,侍卫没再跟进去,只站在门外守着。良妃挪步至房间中央,以嘶哑的声音开口,“陛下。”夏帝凝着她,见她今夜似乎还特意打扮了一下,轻笑道,“短短几个月,人就被衣裳比下去了。”这并非新衣,只是她作为宠妃时的寻常打扮。未加保养,蜡黄的脸色和耷拉的脸颊配着粉色的衣裳显得有几分滑稽。良妃没有正面回应他的讥讽,只问道,“陛下想要怎么惩罚臣妾呢?”“不着急,”夏帝挑起嘴角,“今夜叫你过来,是想让你看一样东西。”他拿起案前的密折,在她面前缓缓打开,“你识字,就不用朕告诉你这上面究竟写了些什么吧?”良妃抬了抬眼皮,刚看了两行字,原本恍惚的心思顿时就被摄住了。柳家仗势欺人,草菅人命;信王结党营私,私养兵马,意图谋反……“这不可能!”她起了情绪,看向面前的人,“乾儿是在为自己谋划,却从未有过反心。柳家也许行事鲁莽了些,但绝不可能助其行叛乱之事!”“朕知道啊。”“那陛下……”良妃突然反应过来,双目圆瞪,死死地盯着他,“是你干的,是你纵容的对不对?!”信王拥簇者多,敌对者也多。柳家在江南的事足足起了四个月,夏帝若想动手脚,太容易的。轻易就有人主动将证据送上门来。这个结果,本就是他想要的,只不过借助那些官员的手呈了上来,名正言顺地剥去赵乾的爵位。良妃恨恨道,“虎毒不食子,你太狠心了!”“虎毒不食子,那也得他确定是朕的儿子!”夏帝冷冷地看着她。良妃一愣。她从未想过,滴血验亲之后,夏帝还在怀疑乾儿的身世。“陛下,你若是想惩罚臣妾,臣妾认,可是乾儿是无辜的。”良妃跪拽着他的衣角,“他是皇子,他是陛下的儿子啊。”夏帝轻哼一声,冷眼看着伏在自己脚边的人。他就是要她痛苦,要她生不如死。要她看着所在乎的一切都毁于自己手中。如此,才能稍微抚平他心中的怨怼。良妃的哀求没有一点作用。她哭得太多了,早已没有眼泪。声音由悲转凉,最后竟笑了出来。“果然,能坐上龙椅的人,心都狠!哈哈哈哈哈哈——”良妃笑得倒在地上,笑出了眼泪,“所以不狠心,即便名正言顺,也会……”:()夫人今生不从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