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过几日我便会主动致仕,‘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也’。”于乱世,他是一柄利器,而今该收回剑鞘之中了,但……苏承芳沉吟:“兴许皇上不会同意,虽说平定了太后,曹国公之乱,但大梁满身疮痍,四面楚歌,正当用人之际,你怕是还不能退。”阮直笑笑:“那便只能继续再效忠一阵子了。”苏承芳点点头,瞄他一眼:“你昨日伤得很重吗,快些回去歇着吧。”看起来脸色非常的苍白,憔悴,跟陆策一个样子。这话让他想到昨日之事,阮直有点脸红,自己太莽撞了,弄得伤口裂开,差点没把他疼晕,不过疼得值,今日回去要能再裂一裂,也是美事。不过怕殷络不会肯,昨日给他重新包扎,她柳眉倒竖,别提多凶。脑中浮现出她的模样,阮直笑得情不自禁,同苏承芳告辞声,疾步而去。四月的风吹来,带来一股子甜甜的栀子花香,苏承芳顿足,嗅了嗅,这种味道叫他忍不住想起了阮珍……之前不得已哄她去踏春,是时候该接回来了,他吩咐六安:“你去趟晋县罢。”老爷想夫人了,六安心知肚明,故而也不问什么事儿便应了声。陆策坐车急匆匆回到威远侯府。行至垂花门下来,只见远处甬道上,有个高大魁梧的人影也正出来,他嘴角挑了挑,径直走过去,与陆焕扬迎面碰上。再见这儿子,不,这已经不是他儿子了,陆焕扬昨日亲耳听着门外杀声震天,他躲在屋中不知何去何从,再后来,得知曹国公的死讯,便知已换了天,直到刚才,又听闻祁徽封陆策为景川侯,昭告天下,陆策乃陆锦麟之子。那不亚于是个噩耗,是个晴天霹雳,溯本求源,别人终会发现,江氏是怀了孩子之后才与他为妾的,最终他头上定被扣上强抢陆锦麟之妻的罪名!他陆焕扬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这京都,他不能再呆了!只没想到,就在这狼狈的时候,还遇到陆策。陆策瞄了眼他身后的两位小厮,每个小厮都提了很重的包裹,他嘲讽一笑:“侯爷是要去游玩不成?”陆焕扬咬了咬牙,心里恨不得将陆策碎尸万段,但他武功敌不过陆策不说,而今地位也比不上,便是忍气吞声道:“我去何处与你无关,想必你很快也要搬出这家里了。”“那是自然。”陆策盯着他,一字一顿,“我还要逢迎母亲归于景川侯府。”他将来的侯府便是在水月胡同,陆家被抄家之后,那处宅院一直空着,而今自然是还于他了,只要稍加修葺,便能入住。陆焕扬的腮帮上青筋爆出,拳头紧紧捏着,这股气也不知如何泄出来,胸脯上下激烈的起伏。从他这儿看,身影竟是都有些佝偻了,原先陆策因陆焕扬伤害母亲,还曾要杀他,对陆焕扬心怀仇恨,但今日他意气风发,再看这个人,不过是只蝼蚁,想到陆嵘,更是提不起劲道再去对付。“你今日出城之后,便永远不要回来了。”陆策语气淡淡,“若让我看见你,保不定还能如今日,让你好好站着说话。”陆焕扬心头一惊,看向陆策。年轻男人微微抬着下颌,高高在上,一双黑眸中,却是含着刀刃般的锋利,似乎只要他一个心意转动,自己的人头就要落地。不敢再说一个字,陆焕扬仓惶逃出了侯府。陆策看着他背影,低声与陈新道:“找两个人盯着他,将来他若有不轨之举,就地处决。”陈新心头一凛,低声应是。那背影越来越远了,陆策想起往日种种,一时也不知是何滋味,但这一切终究都过去了,他回过头,快步走向依云楼。看到在门口等着他的苏沅,陆策大踏步过去,将她拉到怀里狠狠亲了亲,好似不过瘾,微微弯腰托出她,将她横抱了起来。这么热情,苏沅揶揄:“做了侯爷太高兴了吗?”“你不高兴吗?”他反问。怎么会呢,他做了侯爷,往后谁也不能欺负他,也不能欺负她,苏沅低头在陆策唇上啄一啄:“高兴极了,侯爷!”他大笑起来,抱着她进屋。生怕牵扯到伤口,苏沅扭着下来:“我给你换下药,你去睡会儿,再不准乱动了!”昨天才受的伤,就歇息了几个时辰,从晋县赶过来,又去见皇上,这来回奔波,脸色难看极了。她这不说还好,一说,还真有些晕了,陆策乖乖的靠在床头,由苏沅将他外衣脱了,又把鞋子脱了。“真累了。”陆策半眯起眼睛,“我是该好好睡一觉。”苏沅予他脱光了上衣,见伤口都愈合了,松了口气,敷上新药道:“早该这么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