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缘洞里,沙哑又苍老的声音再次停了下来。白猿长老似乎又陷入到回忆中。苗妩瞟向身侧的鹿妖。鹿妖半垂眼眸,一只手撑着脑袋,似听非听,似睡非睡。另一旁的蛟妖,还在走神。苗妩一哂。看来,只有她在认真听白猿长老讲古。苗妩的目光,落在对面陷入回忆的白猿身上。当年,她修炼有成,第一次到东离山拜见白猿长老。白猿长老便是如今这副模样,面容苍老、一身白毛。当时,她还以为是白猿长老活得太久的缘故。原来不是。原来,白猿长老和她一样,生下来便是一身白毛。她轻声问:“白猿长老,后来呢?”“后来?”白猿长老从回忆中回过神,它和善地看着苗妩,朝她点点头,“后来啊……”后来,它因那一缕金光,开启了灵智。东离山少了一只普通的小白猿,多了一只小妖。它留在了后山的灵缘洞里。道人做什么,它便做什么。道人打坐,它也在一旁似模似样的打坐。道人练拳,它也跟着踢腿挥拳。道人幻化出纸砚笔墨,它也学着拿一张纸,拿一支笔,蘸满墨汁,在纸上涂涂画画。不管它做什么,道人都是笑眯眯地看着,从没有阻止过它。再后来,道人幻化出书籍,开始教它读书识字。那只高傲的白鹤,习惯了小白猿的存在后,也接受了它。修炼累了,它就跟白鹤一起玩。白鹤也是妖,不知修炼了多少年。它能幻化人身。幻化出来的是一个身披白氅的英俊少年,头上有三根鹤翎。道人很温和,白鹤却会讥笑它,口口声声说它笨。可是,说它笨的白鹤,却也会不厌其烦地教它学跳鹤舞步。在它死活学不会时,再次讥笑它,说它果真笨得很。道人就在一旁微笑看着,并不干涉它和白鹤如何相处。小白猿很喜欢那只白鹤。虽然白鹤嫌它笨,但它也会张开双翅,让小白猿坐在它的背上,带着小白猿飞上高空。小白猿则背上它编得藤筐——编得多了,它的手艺也好了许多——和白鹤一起飞遍东离山,寻找新鲜野果。在鹤背上,小白猿还看到过它的族群,认出了欺负它最凶的那几只猿猴。那几只猿猴,正在欺负一只瘦弱的小猿猴。白鹤飞过去了,小白猿还在回头看。它当然认得那只瘦弱的小猿猴。它刚出生便是一身白毛,被生它的母猿猴抛弃。而那只小猿猴,则是生它的母猿猴在采摘果子时,不小心跌下了悬崖。没了母猿猴的照顾,小猿猴自然瘦弱得很。小白猿叹了一口气。看来,它离开族群后,那几只爱欺负同类的大猿猴,欺负不到它,便换成那只小猿猴了。不过是欺负它们俩个,都没有母猿猴护着罢了。小白猿觉得有点难过。等回过神,小白猿才发现,白鹤已经背着它,飞过了许多山头,来到了一处河滩。河滩上,到处都是石头。白鹤高傲地仰着脖子,“傻看什么!去,把筐里的果子倒掉,捡成石头,咱们砸回去。”小白猿眨眨眼,兴奋起来。一筐野果,换成了一筐如拳头大小的石头。白鹤重新背着它,还背着一筐石头,再次飞回到族群休憩的地方。一声鹤唳。小白猿从藤筐中摸出石头,用力朝下砸去。跟着道人修炼一段时日,小白猿觉得它力气大了许多,准头也不错。那几只正在欺负小猿猴的坏家伙,被天降碎石砸得吱哇乱叫。猿猴群也被天降碎石惊到,一时乱了起来。有一只眼尖的猿猴,发现了骑在鹤背上的小白猿,指着半空叫了起来。小白猿才不管它们有没有发现它。它扔完了筐里的石头。看着被砸得头破血流,凄凄惨惨的那几只猿猴,堵在心里许久的那股子憋闷,终于散了。它给自己报了仇。白鹤带着它,又去采摘了一筐鲜果。一鹤一猿,兴高采烈地回去了。洞口处一方平台上,放着一张案几,一个蒲团。案几上铺着洁白的纸张,还有笔墨纸砚。案几一角,放着个小小的香炉,正袅袅散着轻烟。道人盘膝坐在蒲团上,对着将要落山的夕阳,正挥毫泼墨,画一张落日图。听到它们回来的动静,道人回头看过来。小白猿兴奋地拖着筐子过去,它连吱带比划,想把方才的事,比划给道人知晓。白鹤在一旁,高傲地梳理羽毛。见小白猿比划不清,急得跳脚,才将它们做了什么,说了一遍。道人放下手中的毛笔,认真听着。听完后,他点点头,摸摸小白猿的脑袋,又拍拍白鹤。“砸了石头后,心里可舒服了?”他问小白猿。,!小白猿眼睛亮亮的,连连点头。“舒服就好。”道人亦含笑点头,“它们以前欺负你,现在被你欺负,不过是一饮一啄,因果有报。”道人又拍拍它的脑袋,“行事有分寸便好。”小白猿点点头。它懂,它有分寸的。自从开了灵智后,小白猿便隐隐约约明白,它跟以前不一样了。它走上了另外一条道。曾欺负过它的那些大猿猴,曾经在它眼里,强大到无法打败。如今,那些猿猴却被一筐石头,砸得头破血流,断腿断手。它变厉害了。以后,它还会更厉害。那些欺负过它的猿猴们,则会越来越弱。它们,已经不是它的对手。开智后,道人曾对它说过一句话——若是它日后恃强凌弱,他定不容它。小白猿隐隐约约,明白了道人的意思。它才不会恃强凌弱。它要好好修炼,和白鹤一样,长长久久地跟在道人身旁。灵缘洞的日子,平静又安乐。春夏秋冬,寒来暑往。春有花,夏有雨,秋有果,冬有雪。一年又一年。山里的果子熟了一茬又一茬。山里的枫叶,红了一次又一次。它修炼有成,过了第一个百年雷劫。一年又一年,它过了第二个百年雷劫。道人突然对它说,他要走了。小白猿呆住了。道人……要走?它还以为,道人不会走。他会一直留在东离山,和白鹤,和它,就这样一直过下去。可是,他要走了。“道长,你,你要去哪里?”:()细雨骑驴入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