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但彼此却都没有要再朝对方多行一步的意思。忽然有道长横穿他们中间,进入祖师殿。不久后,崔安与他的奴僕便从殿内先后出来。见女子还停留在这里,怀抱着一稚儿,他止住脚步,最后告别:“谢夫人珍重。”谢宝因被声音吸引,不再与男子对望,而是侧首看向崔安,不想冒然失礼的她朝其轻轻点头:“保重。”崔安知足离开。漠然观察着的林业绥眸光微闪,嗓音裹挟了山中的凉意:“在外应当如何?”认真在看大人交谈的林圆韫听到远处冷淡的一声,嘴唇两边也跟着低垂,然后失意从阿母怀里离开:“遵礼,守礼。”谢宝因闻言,将视线从远处收回,俯身把力道慢慢减小,让长女安然立足于地。因为士族子弟有别于皇家宗室、庶民,需从能走路起就慢慢训导其礼仪,而后再授以家学,以便日后为家族,所以身为父母的他们一人温柔,一人严厉。既不想放任,使其毫无教养,成为无礼之人;也不想遏止其天性,失去快乐。眼下,便是如此。如今还在外,应当守礼,言行不可放荡。把孩子放下以后,谢宝因从随侍手中拿过卷好的经纸,欲要转身回到自己在观中暂居的静室里,将剩余的经文抄写完。林业绥看着女子要离去的方向,不置一言。那双黑眸却幽静得可怕。崔安便是从那边走的。而谢宝因刚行了一步,下裳便蓦然被人扯住。她回头看着长女。林圆韫吸着鼻子,眼泪已经充盈满眼眶,虽然会说的言辞不多,但是每一个字都伤心不已:“娘娘不要阿兕和耶耶。”谢宝因眉头微微一蹙,不解长女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随后轻声哄道:“阿娘怎么会不要阿兕,只是阿娘还需去抄经,求神明福佑我们阿兕一生康健,待抄完便能带着阿兕归家,你先在这里与耶耶一起好不好?”林圆韫依旧不愿松手。计无所出的谢宝因只能同意,随即牵着往静室走去,柔声命其不准喧哗。在母女二人离开以后,被遗落在原地的林业绥收回悠长的目光,浑身带着凛冽之气,抬脚去了宫观中道人用以修行居所的袇房。用陶釜在明火之上煮茶的上清看到男子前来,用漆斗舀了一勺热汤在耳杯中:“林仆射来此接谢夫人归家?”林业绥不置可否,双手撑大腿在对面跽坐,执耳杯饮了口,语气冷厉:“那日你在尺牍中都写了什么。”上清将双手交叠在丹田处,闭眼答道:“观中养有一只白鹤,乃八载前谢夫人与渭城谢氏的范夫人亲自送来的,那时我受命于天,用脚链把其中一只锁住,如今它寿数将近,但不肯归天,所以请谢夫人来此宽解。“谢夫人善良,命我去掉脚链,放白鹤飞往天际。”林业绥转耳杯的手顿住,想起出现在此地的崔二,握杯的力度渐渐加大,面上却仍是淡然的神色。点到为止的上清在男子动怒以前,率先笑着出声:“林仆射若是无事做,何不与我一同静坐,或许真能见到神仙。”林业绥抬眼,淡淡瞥了眼,然后重新垂下,没有搭理这人,天下人都说上清已经修道成仙,不过都是同为天子家臣而已。但早已隐居终南山的崔安突然回来,又所图为何。
他掷下耳杯,起身离去。不及五刻,谢宝因便抄写完最后几段经文,而林圆韫也十分乖巧的坐在一侧,没有喧哗鼓噪,或是室内焚有安神的香,或是太过寂静,小小的人很快便睁不开眼睛,将脑袋靠在母亲的手臂上。她低望一眼,命随侍抱着人去中庭等候自己,然后起身将卷起用麻绳捆束好的经纸拿去三清殿,供奉在神像前,肃穆行过道礼后,再沿着石阶走到祖师殿外。醒来的林圆韫又神采奕奕的要人陪她嬉戏。被小女郎所需要的玉藻乐在其中。谢宝因望着嫣然而笑,随即又淡下笑意。他呢?她微微侧头,便看见男子立在殿中,与神像对望,而后握拳抵嘴,轻咳了两声,尽显病弱气。察觉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拢眉,不悦地转身,见到是女子,语气温和道:“事情都已经处置好了?”谢宝因点头。林业绥迈步出来。他下意识去握女子的皓腕,而后与其十指相扣,声音清润:“那便跟我归家。”念及那日的争吵,谢宝因错愕的看向牵着自己往山下走的男子,为何这个人还能装作什么都未发生过的模样,与她如此亲昵。可她做不到。刚行至山门,细腕忽从掌中滑走,林业绥停下,墨黑的眼眸渐渐凝起一股落寞,然后他笑了声:“因为崔二?”谢宝因不知所以的望着他。林业绥冷眼往女子身后看去。相随在后面两三丈的玉藻与其余僕从带着小女郎林圆韫当即便止住脚步,低头留在原地,不敢再动半步,亦不敢窥探半分。然后他看向女子,神情淡漠:“你曾泣言后悔生下与我的孩子,与你成昏之人也应是清河崔氏,那我便再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从明日起,你倘若能在三日之内成功离开建邺,天下三十六郡任你去,与人隐居山川也随你,但现在,你要跟我回去。”默了默,他喉结一滚,又言:“阿慧想你。”谢宝因以为男子是在给自己生的机会,但想及孩子,她急切出声:“阿兕、阿慧是你的骨肉,我希望你能好”见女子毫不否认自己所言,连他们二人的孩子都可随意抛弃,林业绥心中更是气结,胸口忽然悸痛,一股腥甜返上,哑声道:“你不必与我说这些,他们也是你的骨肉。”望着男子离去的身影,谢宝因无言垂眸,唇畔绽开苍白的一笑,他并不想要带有渭城谢氏血脉的孩子。她回头去看林圆韫,身为母亲也已谋尽一切。最后,谢宝因缓步循着石阶下山,开始为自己而谋算,男子绝不会让她轻易离开,若要成功远离建邺,必须给范氏递送消息,寻求救援。今日博陵林氏虽有权势,但终究也抵不过盘踞江东百年的谢氏。车驾经由宽阔的大路驶入建邺城内。及至长乐巷时,便见有一婢在巷道低头迎候。与男子同登一辆车驾的谢宝因在后下车,认出这是侍立于郗氏左右之人,仅听到一句“夫人自言身体有疾,迁居一事要推迟”。而林业绥缄默着,眸中那股阴戾渐渐变浓,越来越难以压住,他冷声命令奴僕将妇人的箱笼杂物收拾出来送到家庙以后,随即便迈步去了家中北面的房舍。谢宝因茫然的注视北方许久,然后收回视线,缓步至居所,在临皿盥洗时,再也不能对内心的忧惧视而不见。惟恐局势有变,她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