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很能理解,齐王的想法,无非就是不想再受束缚,同时认为自己下毒神不知鬼不觉,没人可以查到破绽。这个蠢货从来不会明白,宫中筛查,大部分都不需要证据,只要认定了罪魁祸首,哪怕没有证据,也会把证据熬出来。
郑少傅面无表情地坐在窗前,心里既担心妻儿,又担心远在深宫的郑皇后,齐王出事,首当其冲受罪的就是郑皇后,他双手紧紧握住吃饭用的木勺,希望天和帝能顾及夫妻情分,给皇后一个痛快……
“齐王下毒?”郑皇后坐在妆台前,怔怔地重复了一遍,陛下中毒了?而且是齐王下毒?她既不可思议,又觉得理所当然。
要换成以前,齐王做了什么错事,郑皇后非勃然大怒不可!可现在出了这事,她居然一点怒意都没有,反而满腔的无奈,她甚至都能猜到儿子的心思。
陛下迟迟不肯下诏书,立小六为太子,他又敏感冲动,被人怂恿着做糊涂事也是理所当然,只是以前他做的那些糊涂事,自己还能善后,这一次善不了了。
郑皇后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鸠酒、白绫,“陈小福在哪里?”她想见陈小福。
宫侍们恭敬答道:“陈内给事在齐王那儿。”
郑皇后苦笑,又提出想见天和帝最后一面,想求他看在夫妻多年的情分上,饶了郑家,起码放过家中小辈,但是宫侍们哪里敢答应?
齐王都死了,萧都督把郑家都控制住了,陛下又怎么可能只留郑皇后一人?几个内侍互视了一眼,有心想自己动手,但被郑皇后怒斥道:“陛下一天没废我,我就是皇后,你们敢对我动手!”
内侍们垂手不敢说话,郑皇后拢了拢有些散乱的发髻,努力维持皇后最后的尊严,“我要见陛下!”
就在郑皇后说这句话的时候,齐王也突破了内侍的束缚,撕心裂肺地喊道:“父亲!我要见父亲!”
天和帝立了赵王为太子的诏书后,仿佛泄了精神气,恹恹地躺在床上,半睡半醒。
萧珩派人将谢家、郑家的人都围到一间小院子里,同时又马不停蹄地控制了京城局势,命令各坊市武侯都看好坊市大门,非诏不能开门后,才折回皇宫。
宫里天和帝服了一剂猛药后,居然渐渐止住呕吐和腹泻,甚至还浅浅地睡了一觉。萧珩、陈小福处理完手头事宜,赶回寝殿时,听说天和帝居然睡着了,陈小福激动得差点哭了,“谢天谢地!陛下总算熬过来了!”
萧珩倒是抓紧时间,让人找来几条厚褥子,也不换衣服,脱了鞋子,躺在地板上也合眼睡了,趁着老爷子还在睡,他也休息一会。
萧珩到底不是铁打了,熬了这么几天,也累了,难得有稍稍放松的时候,还不抓紧时间休息?
陈小福见状也裹着厚褥子,靠在墙上打瞌睡,他比萧珩还累,不过多年伺候人的生涯,让他已经习惯这种随时随地靠墙休息的日子。
“阿珩!阿珩!”两人大约只睡了两个时辰,就听到内寝殿天和帝的声音,萧珩立刻起身,眼底已经毫无睡意,“陛下,我在!”他快步走入内殿,稳稳地握住了天和帝的手。
“陈小福,为什么不点灯?”天和帝手摩挲着,脸上带着少许惊惶,但还残存着一丝指望地呵斥陈小福,希望不是自己那个猜测……
陈小福、萧珩面面相觑,以天和帝现在的身体,内寝殿根本不可能把烛火都熄灭,陈小福不假思索道:“奴婢这就让人把灯都点起来。”
侍从们一面点灯,一面去喊太医,陛下看不见了!
天和帝喃喃道:“阿珩——”
“陛下,我在。”萧珩沉稳的语气,让天和帝镇定不少,他温声道:“已经派人去叫太医了。”
天和帝苦笑一声,“赵王来了吗?”
萧珩道:“在偏殿给您熬药。”将赵王立为太子,齐王被赐死,谢家、郑家满门抄斩的消息一出,就让整个京城动荡了,但因萧珩一早控制了京城局势,招禁军入城,也没人敢轻举妄动,都听从吩咐地待在家里。
而赵王接到立储诏书,先是狂喜,不敢相信这位置会落到自己头上,但在听说齐王被赐死,郑家、谢家都被收押到天牢时,他又开始惶恐了,生怕自己会走废太子、齐王的路。
事实证明,在老爷子看重的皇子,日子都不好过,大哥死了、老六也死了,接下来就是自己了吗?赵王从小就是齐王的跟班,上面又有那么多兄长,从来没想过自己有当太子的一天。
因此当朝臣们颁布诏书,他神情格外紧张,看得众人只想叹气,莫说是从小精心培养的废太子了,就是齐王也比他好多了,只可惜前两位都太糊涂了!
垂危(八)
正常的太子册封,不仅需要诏书册封,还要派遣臣子去郊外祈天,以示储君地位,但现在除了公布诏书外,其他所有礼节都省下了。
赵王被急召入宫,立为太子后,便在皇帝寝宫暂时住下,由他代替重病的天和帝处理朝政。因废太子而封闭的东宫,正在紧急修整,好让太子早日入内。
陈小福这边,也终于问出齐王下毒的毒药,正是萧玥所言的,泡发变质的黑木耳!因这种黑木耳气味难闻,齐王特地将它放在八宝鸡中,用其他食材的味道,掩盖木耳气味。
不过这样也导致放入毒木耳的数量不多,天和帝摄入量更少,才被太医救回一命,可所谓的救回也是暂时的,是谁都能看出,皇帝时日无多了。
天和帝执政多年,经历了无数大风大浪,即便濒死也没有失态崩溃,而是有条不紊地安排了后事,甚至看到齐王的供词,他都只是冷笑一声,“他这辈子所有的心眼,都用在这上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