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瘦马不用骑了,那众人吃好喝好,就结账上路,去往天璇门。看来四位老道在这城中颇为熟悉,还不时有些百姓模样的男女老幼与他几人招呼行礼。谢籍感叹道:“几位前辈,看来贵宗门名声显赫,竟是山下凡夫俗子皆知。”虚静苦笑道:“这你却外行,越是在修仙界名声显赫的宗门,凡夫百姓越是不知,只有混得穷困潦倒,才能满城皆知。懂不懂?”谢籍还不懂这个道理。洪浩却知道这个道理,那些宗派门阀,不缺银钱,自然是高高在上,闭门清修。只有混得不好,难以为继,才不得不在烟火人间找点饭钱维持不倒。看来这天璇门,竟是和之前的不二门差不多。只不过不二门人丁稀少,卖猪肉便能混口饭吃。这天璇门,已经存在千年之上,如今虽然凋零,但总不至于只剩几人,想要养活,更为艰难。不过洪浩反而因此生出了一丝敬佩。这至少说明,天璇门的师尊竟是和大娘一般骨气,不肯做腌臜违心之事敛财。须知修道之人若想要挣些不干不净的快钱,原是轻而易举。当下不禁问道:“几位道长,我不二门原是卖猪肉过活,也是满街百姓皆熟,不知贵宗门是作何营生,也与百姓如此熟悉?”“日他娘,说来小兄弟也不是外人,我等也不怕笑话,不过是在这城中做些道场、兼着看风水,择吉日……胡乱挣一些散钱而已。”虚无心直口快,对洪浩全无避讳。洪浩心中黯然,堂堂天璇门,竟已经混到替死人做法事混口饭吃。随着四位老道人的步伐,洪浩一行穿过了熙熙攘攘的市集,出了城门,没多时便离了大道,沿着一条蜿蜒的小径,逐渐远离了喧嚣。小径两旁,古木参天,枝叶繁茂,阳光透过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与城中的烟火气截然不同。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宽阔的广场映入眼帘。广场的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石碑,上面刻着“天璇门”三个大字,字迹古朴而有力,蕴含了无尽的岁月沧桑。石碑后方,是一座巍峨的山门,门楼上雕刻着北斗七星的图案,虽然色彩已经斑驳,但仍能看出昔日的辉煌。然而,当洪浩跟随老道人穿过山门,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心中一沉。原本应是庄严神圣的宗门外院,如今却是杂草丛生,一些建筑已经破败不堪,瓦片零落,梁柱上爬满了青苔。庭院中的石板路也被野草覆盖,显得荒凉而孤寂。“唉,这便是我们天璇门的现况。江河日下……懂不懂?”虚静老道人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想我入门之时,这里也是弟子众多,颇为热闹,如今却”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那未尽的话语中,充满了无尽的唏嘘。洪浩环顾四周,尽管宗门的景象破败,但他仍能感受到这里曾经的辉煌。那些残破的建筑,每一砖一瓦都似乎在诉说着过往的故事。他甚至能想象出,当年这里弟子们修炼的场景,剑光闪烁,剑气纵横,是多么的壮观。继续前行,穿过了一片竹林,便来到了一处较为完整的院落。这里似乎是宗门的内院,虽然依旧显得有些破旧,但比起外院,已经好了许多。院落中央有一片空地,地面平整,画有许多符文,洪浩看来,颇有一些眼熟,和那日井边看到的有些类似。这里比外边,总算多了些人气,洪浩大致看一眼,约摸有二十余人,不过皆是跟清静无为一般老道,须发不是全白就是花白,年轻弟子竟是一个不见。洪浩一眼看穿,此间最大的特点,便是穷。其实这都不用他看,任谁来看都是一目了然,晶莹剔透的穷!清一色的粗布道袍,竟无一件没有破洞,区别不过在于有些破洞大些,有些破洞小些。讲究点的还打个补丁,大部分都是道法自然,破洞由他破。有几名老道正在盘膝打坐,看来还算勤勉。余者挖鼻孔有之,掏耳屎有之,更多是东倒西歪在那晒太阳,有两名老道竟是在房顶躺成个大字直晒。还有两名,如猴一般,专一跑到阳光直射的亮光处,相互在对方一头白发中寻捉虱子。最绝的是,还有两名老道脱了破鞋,露出脚丫,各伸手指在那脚趾缝用力,竟是在比谁搓出的泥丸更大。洪浩等人赶紧收回目光,这群老道,果然闲云野鹤,逍遥自在,无忧无虑,混吃等死。虚静解释道:“以前人多之时,还分个内院外院,现在统共就剩下我们这二十多人,加上师父师娘和师爷,也不到三十人,大家便凑在一起,显得热闹,懂不懂?”洪浩点头,客气道:“比起我不二门,贵宗门已是规模庞大,人丁兴旺。”可不二门都是年轻弟子,便是大师兄年岁稍长也正值壮年,比起这满门的老头子,一个朝气蓬勃,旭日初升,一个暮气沉沉,日薄西山。众人见清静无为师兄弟带回来几个生人,还是年轻男女,俱是惊奇,都把目光在几人身上来回打量。不过虽然瑶光秋灵皆是美女,但众人目光多是好奇,却不猥琐。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虚静大声道:“各位师兄弟,这小兄弟是我们在锁云洞认识的故交,今日来帮我宗门,重修祖师爷失传的符箓,是我等的贵客,你们懂不懂?”有老道回应:“懂是懂,只是这般年轻娃子,怎会知我祖师爷精妙符箓?”洪浩正色道:“这位道长说得没错,在下对符箓,原是连皮毛都不曾摸到,只是那日见过那些符文,还有些印象,趁着遇见几位道长,来此试一试能不能画下来……”当下便惹得众老道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这娃子倒是一片好心,成与不成,都是应该感谢人家。”“反正我等闲着无事,看这小哥描一回倒也无妨。”“符箓堂又不远,大伙儿这便过去,一试便知。”本来一片清静的院内,突然大家叽叽喳喳,倒是许久不见的景象。“你们在此聒噪个甚?”一个沉稳的男声传来。洪浩循声望去,却是这个院落向内更深处的小门处,小门打开,一个中年男子站在门框处。虚清立刻道:“禀告师父,这洪浩小兄弟便是当日在锁云洞见证那女魔头逃出来的人,当时他帮忙清理符文,记得最清楚,今日得巧遇见,要凭记性帮我们画一回。我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试试也好,对……吧?”原来这中年人竟是这群老道士的师父,当真是让洪浩几人有些恍惚。不过转念一想便释然,这师父总归比这群老道士要强一些,能维持容颜也是正常。随即虚清对洪浩介绍:“这便是我家师父,道号功成。”洪浩几人赶紧见礼,功成却也没有架子,立刻喜出望外,“既然如此,那不如就去符箓堂,若能……若能成功,重振我天璇门,定然……涌泉相报。”他快速思索一番,竟是没有能拿得出手的馈赠,也只剩涌泉客套一番了。洪浩却道:“道长,能否先给我粗略讲解一下符箓一脉?我若知晓一二,或能画得更为顺畅。”功成精神一振,“说到符箓我可不困了啊。这要讲起来,恐怕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原来,天璇门祖师爷陆举,当时本是剑法符箓双绝,也不知是不是飞升太急,没有留下剑谱和符箓图册,那剑法早就断了传承,因符箓还有一些成品留在门中,故而后世弟子还知晓一些。但一代一代遗漏,到现在也断得差不多了。洪浩微笑道:“晚辈洗耳恭听。”功成沉吟片刻,想着怎么简单一些让洪浩明白,随后一指地上各种符文,“这些你可认识?”“晚辈不识。”“你可以把这些符文理解为我们所用文字的横竖撇捺勾,将它们组合,就成为一个一个的字。然后这些字再组成一句话,就是符箓。只不过,这是天地自然、日月星辰,甚至至高法则才能看懂的文字。符箓品质越高,你能调动的自然力量就越大。”洪浩点头,这个倒是不难理解。“符箓的功能繁多,可大致分为几类:攻击、防御、治疗、辅助、召唤等。攻击符箓能释放强大的攻击力量,防御符箓能形成保护屏障,治疗符箓能治愈伤痛,辅助符箓能增强或削弱目标的某些属性,召唤符箓则能召唤出各种生灵或力量。”“至于制作方法,符箓的制作需要符纸、符笔、朱砂等材料。符纸是承载符箓的基础,质量的好坏直接影响符箓的效果和稳定性。符笔则是绘制符文的工具,好的符笔能够让符文更加精细,更能准确传达制符者的意志。朱砂或其他颜料,则是绘制符文的墨水,它们往往含有特殊的成分,能够增强符文的力量。”“材料的好坏,制符人的功力,都决定了符箓成品品质的高低好坏。一个高深的制符师,即使使用普通的材料,也能制作出强大的符箓。反之,一个技艺不精的人,即使给他最好的材料,也难以制作出有效的符箓。”这么一说,洪浩等人大致也就明白了。谢籍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暗忖:“这不就跟我写书法差不多么。”洪浩道:“多谢道长,一席话便让晚辈明了这符箓之玄妙。晚辈觉得,现在绘制,更有一些把握了。”功成道:“那就赶紧试一试吧,说来我也没见过真武符……也想一睹祖师爷当年符箓之风采。”语气间颇为激动。于是由功成亲自在前带路,洪浩一行紧随其后,后边乌泱泱一群老道士,场面甚是壮观。一行人随着功成道长来到了符箓堂,这是一个宽敞而简朴的房间,房间中央有一张大桌子,旁边摆放着各种制符工具。功成略显尴尬,“我这里没啥好材料,不过眼下只是先绘制出来,倒也无甚要紧……若能成功,再去寻些好材料提升符箓之威。”不料洪浩一看符纸,立刻愣住,心中暗暗叫苦。原来这符纸只有一尺来长,四指来宽。他那日在井边见到的符文,那么大一个井口密密麻麻围了一圈,现在要让他在这方寸之间画出来,相当于要把那日所见等比例缩小数倍。,!那符笔也就是毛笔模样,恐怕要通篇描绘细如发丝的线条,才能堪堪装下那日所见。洪浩面露难色,只得如实对功成道:“道长,能不能换大一些的纸,这小小符纸……恐怕装不下。”他跟老夫子学文,原是练过几年毛笔字,但蝇头小楷却不会。功成一愣,“洪公子,这符纸大小都是标准制式,从古至今,再复杂的符箓都是在这方寸之间。换了大小,便不能称之为符箓,使用怕是无效。”想来也是这个道理,洪浩若要画全,怕是要斗大一张白纸才够,须得折上几折才能放入怀中,难不成使用之时,对方还等你掏出来慢慢展开?不过功成立刻明白洪浩的难处,洪浩原是没有绘制基础,当下便道,“不妨,洪公子先在大纸上画出符文,我再来制作符箓。”立刻便有老道上来铺了大大的一张白纸,这一下合了洪浩心意。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回想起那日在锁云洞所见的符文,那些复杂的图案和线条在他的记忆中逐渐清晰起来。等整个图案完全清晰,他猛地睁眼,立刻拿起一支符笔,蘸上朱砂,开始在白纸上缓缓描绘。每一笔每一划都凝聚着他的专注和意志,他能感受到周围的空气似乎随着他的笔触而微微颤动。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洪浩完全沉浸在制符的过程中,外界的一切仿佛都已经消失,只剩下他和白纸上渐渐成形的符文。等到终于完成,洪浩抬头一望,除了谢籍,所有人都呆若木鸡。这大大的一张白纸,差不多全是密密麻麻的线条,虽然洪浩的线条稍微有些笨拙,粗细不是十分均匀,但总的说来也还是算不错。不过整体图案应该是没错,因为虚为呆了一瞬,便兴奋大叫:“不错不错,是了是了。”他既然都不问是不是,那自然就是了。当时四人,只有他最懂符箓,虽然记不得,但此刻再见,至少还是认得。只是这次该功成为难了。他本以为洪浩画出,他按图案在符纸上制作便是,但洪浩还未画到一半,他便已经发呆,这符文图案的复杂程度早已超过了他的想象。可怜他只会一些什么火弹符,冰弹符,求雨符,这些极初级的符箓,那一张符纸画完还能有大片空白,就有些想当然了。这真武符,乃是顶级符箓,哪有这般好得?眼下情形,他是决计没办法在符纸上画出来,功成擦擦脑门汗水,“只有让我师父他老人家来试一试了。”“叫也无用,老夫也画不出来。”众人循声抬头。原来功成的师父,用忍老道长,不知何时蹲在了房梁上。想是众人都在认真看洪浩画符,便已经到了。“这有何难,小师叔,你要几张我给你画几张。”:()朱雀鸣